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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约定?抑或诡辩(1 / 2)



阴阳师有好几张脸。



「那么,父亲要去工作了。」



穿着直衣的成亲,交互看着两个并排送他出门的儿子。



「要练习写十张的字、背汉诗,知道吗?」



跪坐的国成和忠基点头回应。



「是,父亲。」



「请慢走。」



「嗯、嗯。」成亲满意地点点头,轮流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走出了对屋。



走到外廊目送父亲背影离去的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面向彼此,当场瘫坐下来,开始讨论事情。



「哥哥,今天也失败了。」



「是啊,事情严重了,要想想办法才行……」



来查看状况的侍女,看见两个孩子愁眉苦脸低吟的样子,张大了眼睛。



从伊势回来的昌浩,忙着处理缺席时堆积起来的杂事。



阴阳生帮他分担了大部分的工作,但没办法帮他做完全部。不赶的部分,就留着等他回来做了。



「是不是还做不完啊?喂。」



眼睛半张的小怪,在昌浩旁边用后脚搔着脖子一带。



坐在位子上振笔疾书的昌浩,发出不成回应的呻吟声。



「唔……」



「到底是还是不是,你说清楚嘛。」



「嗯……」



「是还是不是?」



小怪垂肩叹息,哎哎叫着坐下来。



昌浩摆出苦到不能再苦的苦瓜脸,嘟嘟囔囔地回应。



「我很想做完,可是做不完。只有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可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原来如此。」



小怪也只能这么回应,昌浩默默对着它叹气。



他缺席的时间并不长,但正好快月底了,所以工作又比平时更多。



留下来的工作,并不是全部都只有昌浩能做,但可以说除了急件外,全都留下来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全部帮他做完该有多好啊。可是,官吏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他们在完成工作之余,还帮他把事情处理到某种程度,已经值得感谢了。



实际上,昌浩是很感谢。但人就是这样,无论如何还是会有些不满。



「哟,弟弟,你很勤劳呢,好感动、好感动。」



来自头顶的声音的主人是谁,昌浩不用看到脸也知道。



「当然很勤劳啦。」



昌浩不慌不忙地回应,抬起头就看到靠墙站立的大哥。



「你又从历部溜出来了?」



成亲装出无辜的表情,故意张大眼睛,对半张着眼睛的小怪说:



「我是正好有一点空闲,所以来看看缺席很久的可爱的弟弟啊,竟然被你说成那样,我实在太可怜了。」



就在他夸张地叹着气时,有人以不到狂奔的速度,转过走廊拐角往这里冲过来。



「博士,原来你在这里!」



「……」



看到成亲难堪地转向其他方向,昌浩和小怪差点喷笑,但忍住了。



「说吧,哥哥,找我什么事?」



历生以无言威逼,成亲边以动作向他示意会马上回去,边回答昌浩。



「啊,我的儿子们说想见你,托我转告你,请你快点来我家。」



「国成和忠基吗?为什么?」



成亲偏头说:



「不知道,总之,他们就是这么说。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今天去一趟吗?」



「知道了。」



昌浩答应后,成亲就挥挥手,转身走了。



目送他离去的小怪,喃喃说道:



「那小子今天恐怕很晚才能回家吧?」



笑着挥手道别的昌浩,眼神迷茫地遥望前方,打从心底赞同小怪的话。



工作结束后,昌浩去了成亲家。到的时候,两个侄子几乎扑上来,让他大吃一惊。



「啊,昌浩叔叔!」



「等你好久了。」



「好久不见,你们好吗?」



昌浩笑着回应抱住他的脚的两人,六岁和五岁的侄子就用力点着头说:



「叔叔,请往这边走。」



国成和忠基把昌浩带到了东北对屋。这间用帷幔屏风隔成三部分的对屋,是成亲所有孩子的起居室。



「咦,妹妹不在呢。」



「对啊,她跟奶妈一起待在母亲的房间。」



国成回答时,忠基把坐垫拉过来,请昌浩坐下。



昌浩边道谢边坐下,心想等一下去看看她。国成和忠基在他前面坐下来,神情凝重地开口说:



「父亲和母亲在吵架。」



「他们很久没说话了。」



「啊……?」



透过动静,昌浩知道隐形站在后面的勾阵大感意外,猛眨着眼睛。



成亲的孩子们都没有灵视能力,看不见神将,也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国成哭丧着脸对惊讶的昌浩说:



「母亲跟父亲说话,父亲也不回话。」



「咦?」



「父亲每天都很晚回来,大家的表情好像都很奇怪。」



「咦?」



听完两人轮流说的话,昌浩满脑子问号,不禁向后面求救。



勾阵把神气加强到只有昌浩看得见的程度现身了。



「是成亲惹夫人生气了吧?」



为了谨慎起见,昌浩向两个孩子确认。



「是你们的父亲惹你们的母亲生气了吗?」



两个人同时摇头。



「不对,是母亲跟父亲说话,父亲不回答。」



「咦……」



昌浩哑然失言。



这就稀奇了。



很久以前,安倍成亲被花容月貌的参议千金相中,成了她的丈夫。她是个美女,但好胜、自尊心强,如同「竹取公主」般,拒绝了很多的求婚者,这个趣闻至今仍成为话题。



跟这样的公主结婚的安倍成亲,在宫中是有名的「妻管严」。



对昌浩来说,大嫂非常温柔,可是,成亲动不动就会说挨妻子骂,所以昌浩觉得大嫂可能只对大哥一个人凶。



「吵架啊……」偏头嘟囔的昌浩,半晌才开口问:「母亲说了什么让父亲生气的话吗?」



两个侄子面面相觑。



「不知道……」



哥哥国成在沮丧的忠基旁边,拼命搜索记忆。



「呃,他们不说话,好像是从四天前的早上开始的。」



表情阴郁的国成吞吞吐吐地接着说。



这段时间,小怪是坐在门上,半张着眼睛。



它不进去里面。有同袍一起进去,所以不用担心,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很难打发时间。



它甩甩尾巴,望向遥远的伊势。



「晴明正在做什么呢?」



才刚这么想,下面就传来活力充沛的叫声。



「啊,式神!」



往下一看,三只小妖正对着它挥手。



眼睛半张的小怪对着它们嘶吼。



「太阳都还没下山,你们怎么就起床了……」



见到也不会开心的三只熟悉的小妖,蹦地跳到门上。



「怎么了、怎么了,你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太稀奇了。」



「是昌浩来了吗?」



「这里是成亲的家,昌浩偶尔也会来玩吧?」



小怪叹着气回应:



「昌浩不是来玩的。」



听到这句话,三只小妖都显得有点苦恼。小怪觉得有问题,逼问小妖: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啦……就是听到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这里的侍女们说的悄悄话。」



「我们的同伴偷听到,非常吃惊。」



小怪皱起了眉头。



「什么话?」



被小怪稍微一吓唬,小妖们就为难地彼此相互对看。



昌浩走出参议的宅院,是在太阳下山之前。



他对送他到门口的侄子们挥挥手,等小怪从瓦顶板心泥墙上跳到他肩上才往外走。



过了一会,两人同时发出叹息声。



「怎么了?小怪,叹这么大口气。」



「那你是怎么了?」



昌浩与小怪四目交会,皱起了眉头。勾阵在他们旁边现身。



「你身上好像有小鬼的妖气缠绕,还不到晚上,它们就四处活动了?」



小怪有点受不了似地点点头。



「它们说最近在实践早睡早起,黄昏前起床会觉得神清气爽。」



对喔,晚上才是小鬼们的生活时段——悠哉地想着这种事的昌浩,忽然深深叹口气,把嘴撇成了ㄟ字形。



「你好像很烦恼呢。」



昌浩环抱双臂,对甩动耳朵的小怪说:



「大哥跟大嫂好像在吵架。」



「哦……?」



小怪扬起一边眉毛,露出臆测的神色。勾阵察觉有异,蹙起眉头说:



「腾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咦?」



小怪摆出咬到苦虫般的苦瓜脸,对惊讶的昌浩说:



「我从小鬼那里听说了奇怪的事,不知道跟昌浩说的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你从小鬼那里听说了什么?」



表情有点复杂的小怪,喃喃沉吟了好一会。



「总之,昌浩……」



「嗯?」



「边走边说吧?」



「哦,知道了。」



昌浩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杵在原地,又跨出了步伐。



坐在昌浩肩上的小怪,眼睛半张地沉吟半晌后,慢慢说起了那件事。



「小鬼是听见侍女们之间的谈话。」



「哦。」



「听说成亲好几天都不跟大小姐说话,而且很晚才回家。」



参议宅院的资深侍女,把参议的千金笃子称为大小姐,用来区分她与她的女儿。笃子是大小姐,女儿是小小姐。



昌浩知道国成、忠基的名字,但并不知道大嫂和侄女小小姐的名字。



千金小姐的称呼大多是与什么相关的通称,只有家人与未来的丈夫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所以昌浩也不会很想知道。



「所以……侍女们怀疑女婿大人是不是有了外遇,都说大小姐太可怜了。」



小怪仰天长叹。



「我认为不可能有那种事,但不知道真相是怎么样,即使反驳小鬼,也没办法对侍女们说什么……昌浩?你的表情很奇怪耶。」



察觉昌浩视线的小怪一眯起眼睛,昌浩就气冲冲地对它说:



「小怪,你没有严正地告诉小鬼不是那样吗?」



「我有说应该不是那样啊。」



昌浩抓住小怪的脖子,把它拎到眼前。



「我那个哥哥绝对不可能做出让大嫂哭泣的事,你居然说『应该』,为什么说得那么含糊呢?」



昌浩怒目而视,小怪竖起眉毛反驳他说:



「就算不可能,我也不能把不知道的事说成绝对啊。小鬼毕竟是妖怪,说假话就会给它们可乘之机。」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



小怪举起一只前脚,对鼓着腮帮子的昌浩说:



「你说他们在吵架,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为什么事吵了起来呢?



被这么一问,昌浩把小怪放下来,环抱双臂说:



「我就是不知道啊。」



一个翻转着地的小怪,双眼发直,跳到了勾阵肩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同袍叹着气说给它听。



四天前的早上,笃子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梦见了神谕,那一定是神的旨意。



她说不久会再怀上孩子。那孩子是为履行约定而生的尊贵生命,总有一天要放手,但不用悲伤。



她说她不记得与神明有过什么约定,但可能是前世许下了这样的承诺。



那么,就是会再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啰?国成这么想,非常兴奋。忠基好像也知道怎么回事,眼睛闪闪发亮。



但是,国成看到父亲的样子,有种被泼了冷水的感觉。



那张脸很严肃、很可怕。



笃子也被成亲的表情吓得哑然失言。



没多久,成亲板着脸站起来,去了皇宫。



那天他特别晚回家。臭着脸回到家,也不跟笃子说话,一直脸色阴沉地思考着什么,也没看笃子一眼。



起初,笃子很气成亲这种态度,但接连三、四天都是这样,她就开始忐忑不安了,心想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惹成亲生气的话?或是有其他理由?



看到笃子心痛的样子,侍女们开始心生怀疑,孩子们也开始焦虑,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向昌浩求救。



「事情就是这样……侄子们求助于昌浩,拜托昌浩弄清楚成亲为什么不跟妻子说话,怎么样才可以让他们和好。」



小怪回想只有远远见过的成亲的两个儿子,「嗯嗯」地点着头说:



「唉,原来如此。」



昌浩正言厉色地说:



「大嫂作的梦很奇怪,好像暗示着什么……」



有小孩是好事,通常会很开心才对。



成亲很喜欢小孩,每次妻子怀孕,他都会乐不可支,笑到合不拢嘴,连妻子都会告诫他收敛一点。



这次的反应却完全相反。



天空逐渐转暗了。



昌浩紧紧抿着嘴唇,赶路回家。



在阴阳寮跟成亲说话时,他并没有感觉哪里不一样,就是平时的成亲。



不过,那个哥哥即使心里有什么事,他也没有自信可以看得出来。



「嗯——那么晚回家,是去做什么呢……」



昌浩低声嘟囔,跟在他后面的小怪和勾阵彼此交换了视线。



看情形,昌浩一回到家,就会又马上出门。



以眼神对话的两人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回到家的昌浩,很快换好衣服,梳妆整理完毕,就匆匆出门前往皇宫。



成亲是不是还在阴阳寮呢?



「说不定他已经做完工作离开阴阳寮了。」



小怪这么猜测,昌浩仰望天空说:



「嗯,这样的话,就抓个附近的小鬼来打听他的行踪。」



坐在昌浩肩上的小怪,举起一只耳朵发言:



「还不如直接占卜他的行踪比较快吧?」



昌浩双眼呆滞。



「最好是占得准啦。想到占卜的对象是哥哥,就有种背叛的感觉……」



这么做就像要揭穿兄弟隐瞒的事,令人却步。



「占卜不可以,跟踪就可以吗?目的都一样啊,说那什么话嘛。」



「是国成他们拜托我,我才要跟踪啊。而且,占卜也不一定准,最好是眼见为凭。」



阴阳师的占卜不一定准。用来找东西或猜东西,没有问题。但是,攸关对方人生的大占卜,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对象与自己越亲近,就越容易夹杂私情,所以卜出来的卦怎么样都会出错。技术熟练的术士,或许可以控制到某种程度,但昌浩在这方面的修行还差得太远。



关键在于锻炼心性,要做到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受影响,昌浩是不久前才开始重视这件事。



「虽然不一定准,但需要占卜时,最好还是能做到高准确率。」



现身的勾阵冷静地分析,昌浩老实地点点头。



「嗯,我会慢慢……啊!」



昌浩急忙躲进行道树后面。



似乎刚结束工作的成亲,从大门走出来了。昌浩来得正是时候,没有错过。



从远处也看得出来,成亲一脸严肃。在阴阳寮绝对看不到他这种表情,心情全都写在脸上。



小怪眨了眨眼睛。



「那小子会露出那种表情,还真少见呢。」



「是啊,果然有什么事?」



跟成亲认识的时间比昌浩还长的勾阵都这么说了,可见事情不简单。



成亲大步走向不是回家的路。



为了不被发现,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的昌浩,觉得他的背影飘荡着明显的怒气。



国成兄弟说的话闪过脑海。昌浩心想不可能,却还是不免怀疑哥哥对大嫂怨气真的这么深吗?



「看他那样子,不像是跟哪家的小姐搞外遇。」



小怪点头赞成勾阵说的话。



「是啊,没有人会那么气冲冲地去搞外遇。」



昌浩眨了眨眼睛,不太能理解是不是这样。



看到昌浩似乎有疑问,小怪举起前脚说:



「譬如……呃……」



小怪蹙起眉头,沉吟了半天。不能用彰子来当例子。有没有其他昌浩认识,又很喜欢的对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