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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生还/Survival(4)(1 / 2)


“对不起John,我完全忘记了。”

这句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手因着惯性还是将水拧开,但我没走过去站在花洒下面。我任水哗哗喷着,将耳朵贴上了门,开始偷听。

霍亦琛的声音疲劳但并不沮丧。即便不承认,但这些天他也很开心。

“是的,我当然知道今天是治疗会议,可我给忘了……别说教好吗?什么叫作‘我被摆布’,是我愿意陪她散心的……没错,我听到了你的结论,但我认为那是错的……如果是错的,那当然继续去找对的……我要挂电话了,今天很累,想早点儿睡觉……周三应该会回纽约,但不确定……John,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你变了一个人’这类话。我并没有变,你给我好好记住。”

对话至此结束。

我轻轻地离开了门,不想弄出动静让他知道我在偷听。

那些只言片语,并没提到我。可高约翰说霍亦琛被摆布,霍亦琛则辩驳说是自己愿意陪‘她’的……这是不是在说我?

他还说,高约翰的结论是错的。“结论”是个很大的词,就像是“治疗结果”一样。他们今晚本该有治疗会议,想必这个结论本来要在会议上讨论的。而且它足够重要,让高约翰打来电话。到底是什么结论?

最后他说,他并没有变。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些天随和而温暖的他,并不是真的?可如果他还是那个冷酷的控制狂,又为何要对着我伪装天使?连我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他都没这么体贴。如果要装,那时就可以开始。更何况,我没有任何价值,用不到他来假装。

曾经闺密、婆婆那些隐晦的话,他对于“我们是否相爱”那迟疑的回答,本来已经被我遗忘在太平洋的那一边,现在又重新回来了。

我的过去被浓雾笼罩,从未消解。

不安感在我心中升腾,我匆匆冲干净头发,关掉了水。

周三我们没有回纽约,周四也没有。高约翰再次在他的诊室中看到我们,已经是两周之后。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跟从前大有不同,想起那通电话,我胆战心惊。

如果说世间有谁掌握着我全部的人生,那么就是高约翰。

这个精神治疗师看穿了我,直至我的潜意识。那些连我都不知道的自己的秘密,他也会知道。

那天的催眠过后,我要求参加治疗会议。

我想象中的高约翰会说“这个要问你先生才行”,但他没有。

他埋首整理刚才催眠过程中记录的笔记,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我立在原地,很是尴尬,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

出乎意料的,高约翰没有继续对我的声音置若罔闻。他对着我伸手,手里是飞快写就的催眠对话记录。

那天霍亦琛有事不在,二姐霍桐早晨打来跨洋电话,托他代为洽谈纽约市上东区的一处商用地产。在几次治疗之后,霍亦琛开始对我放心,他约定了来接我的时间后离开。代替他留下的是关律师,他的得力助手。

关律师名叫关若望,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个人。

他是曾和长兄霍亦坤一同打江山的干将,如今全力辅佐老四亦琛。这男人年长亦琛将近二十岁,相貌清俊,神秘诡谲,有一对浓眉,明明是炎黄子孙,却生就一双灰色深目。大家都说他有法眼,只消一瞪就能看出是人是妖。此番跟着我们一起来美国,他没少瞪我。

在得到允许之后,他走进高约翰的办公室。

他阅读了高约翰的手记,神色严肃凝重,对我说:“我要你看看这些,确认你自己说过的话。”

这一幕太像事先排练好的,但我无暇去追究。

接过手写白板的我,脊背发凉,好像这是一纸死亡通知书。

我掀开空白的第一页,印在上面密密麻麻却不失工整有序的字迹,让我很容易分辨出哪些是高约翰的问题,哪些是我的答案。

目光落在中间的两行字上。

好像有人朝我的脑袋抡了一记重锤,我身体摇晃起来,手扶沙发靠背,才没有摔倒。

那两行字,我不得不详细阅读了三四遍。没错,我的眼睛没有问题,我看得很清楚。

我不是他的妻子。我没有结过婚。无论你问我多少次,我也会给出这个答案,因为那就是真相。

我没有,跟任何人,结过婚。

Chapter 2 你们至少要让我死个明白

后来我才知道,身处被催眠状态的我坚决否认的,不止是我已为人妻这件事。

事实上,我还曾在高约翰的引导下追溯童年,而那其中,并没有我青梅竹马的霍亦琛。我的父母已经亡故,在潜意识里对答我确认了这一点,但额外提出了一对“养父母”的角色。

我根本没有什么养父母。

还有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我曾学习过的课程,我的学校老师同学。我所讲述的所有童年,情节与细节,都似“养父母”般是凭空捏造的,跟真实的情况大相径庭。

这点让高约翰深深困扰,他曾怀疑我根本没有被催眠,而是故意说谎来捣鬼。这种可能在几次催眠后被推翻。霍亦琛同样是态度强硬地不相信。他认为,我身上发生了类似于创伤后遗症的转变,造成了人格分裂。而高约翰必须负责治好我。

他们产生了巨大的分歧,谁也不能说服谁。高约翰力陈自己才是医生,更了解状况;而霍亦琛回敬,他才是我丈夫,更了解我,我一定是病了。

关若望却察觉了个中蹊跷,认为这两位年轻人说的都不对。

可能他灰色的法眼看出了我不是人,而是妖。

当时的关大律师,隐去了其他跟实际情况有出入的回忆,仅仅是拿“我没有结过婚”这一条例证来试探我。

我嘴唇颤抖,手足无措,但我的头脑还是足够清醒的,我不会撒谎。我感到羞耻,因为无论是大脑还是心底,都没有证据去推翻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为此,在那一刹那,我开始痛恨自己。

“如果那是我说过的话,那么它就是我说过的话。”

“这回答未免太过模棱两可。”关若望继续逼问我,“你到底承认还是否认有这样的记忆?”

“我不知道……”

高约翰摘下了眼镜:“如果你拒绝配合,治疗就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可我说的是实话——我不知道!”我大声反驳,不想让眼泪破眶而出,“你是医生,你才该知道催眠的作用不是吗?如果催眠意味着我会讲真话,那么这当然就是真话!”

关若望接腔:“所以你是承认了?”

洪水冲破堤坝,我终于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我什么也没承认!我……不……知……道!”

关若望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同情。电话铃响,他看到来电主人,显然也不会心虚。他接听电话,短暂地答了几个“是”,最后不耐烦地说道:“我说过我会解决她,你就不能放心吗……”

我心惊胆战,解决?

电话挂断,他似笑非笑:“下楼吧。四少到了,接你去看剧。”

那融合了惊奇、狐疑和滑稽的眉眼,犹如见到一头风驰电掣的猎豹,突然停下一意孤行的飞奔,在一株狗尾巴花边驻足,舔了舔那花瓣。身为看着霍亦琛长大的,犹如兄长一般的人,他难以想象霍亦琛会有闲情逸致接任何人去“看剧”。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纽约之行由休病假转为一场超长的约会。男主角是最不可能的人,霍亦琛。女主角是最合情合理的人,他妻子靳雅笙。这天经地义的事情,却不知怎的,让他们集体紧张。

我潦草地擦干净眼泪,快步走出房间。

霍亦琛偏头看我:“谁让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