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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1 / 2)



我、岛崎和畑山老爹的连袂演出,实在是天衣无缝。耳洞女孩的存在完全没有被发现,正式调查就结束了。



在医院短暂的照面之后,我就没有机会再见到畑山老爹了,只能从报纸或新闻报导中,得知他自白的片断内容。



但是,对于老爹,我认为这样就够了。只要想起在大久保车站前,我们坐在一起吃炒面面包的事,我就觉得我能够了解老爹想为畑山稔做的事。我想,这样就够了。



田村警部抽动着他大大的鼻子,有好几次探我们的口风,问我和岛崎那天晚上人在白河庭园,真的是巧合使然吗?每次我们都装死装到底。



其实,警部先生一定嗅到相当多的线索吧。虽然如此,他却没有凶巴巴地追问,我想,可能是我们多少赢得了警部先生的一点信任。不过也许只是警部先生忙得不得了,一旦结案了,就没闲功夫去追究细节。反正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公司」在白河庭园的这场混乱之后,被连根斩除,这次真的完全被催毁了。不过,大众媒体



只花了短短几天大肆报导他们的作为,之后就失去兴趣。豪放女小姐叹着气说,就是因为这样,同样的事情才会再三发生。我觉得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森田亚纪子没有死,有时候我会这么认为。走在路上,和化了浓妆、眼神飘忽的女孩擦身而过时,我都会看见亚纪子站在她们身后。



每当那时候,我都会用力拉住走在我身旁的工藤同学,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惊讶地抬头望着我。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我回答。



森田亚纪子离我们越来越远。跟着一些不知名的、服饰夸张的女孩子一起远去。



我和岛崎之间的关系,只剩下那座墙——只剩下他可能瞒着我什么的怀疑,其他已一如往常。



可能是因为这样吧,他不再不愿意和工藤同学还有我三个人一起聊天,也不排斥再加上伊达组,五个人一起行动。



很平静、很快乐。表面上是如此。甚至太美好了。



我觉得很奇怪。开朗的岛崎表现出来的模样,仿佛连那件命案都忘得一干二净般,让我老是觉得背后似乎还有些什么。



不能这样下去。在不成眠的夜里,我独自想着。如果有这道墙,我就无法活得舒坦。如果不破坏这道墙,我就无法前进。为什么岛崎要筑起这道墙?他是为了保护谁,或者是要让谁逃跑才这么做的?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岛崎这么做的原因,我不能不知道。



真的,或许,这是我和岛崎认识以来,第一次平静地,却是认真地对他动怒。



所有的关键。都在那位耳洞女孩身上。岛崎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呢?



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样的关联呢?我认为,对我而言,最大的工程可能就是找出这个关联。



我和岛崎认识很久了,也对彼此的生活形态了如指掌。的确,只要有需要,岛崎就能对我有所隐瞒。但是,那是指可以把东西藏在心里的箱子里,却无法将箱子本身隐藏起来。



如果岛崎在我不知道的情况结交朋友,那会是在哪里?我想来想去,结果只找到唯一的一个可能——将棋社。



最可疑的就是这个春天的友谊锦标赛。岛崎说耳洞女孩是「别的学校的」,而友谊锦标赛会有其他学校的同学来参加。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现在正值期末考结束,后半学年度的友谊锦标赛展开的时期。这次,我们足球社的友谊赛和将棋社的友谊对局也撞期了,我没办法去看岛崎下棋。



工藤同学来看我的比赛。



虽说是比赛,但其实我是板凳球员,顶多也只能为大声学长加油、帮学长们做做暖身运动而已。但是在球门后以白线划出来的临时观众席中,看到围着白围巾的工藤同学时,我还是很高兴。



她向我挥手。我假装要抓头,也偷偷地向她挥手。能够在板凳上大方地回应女朋友的加油的,



只有三年级的学长,而且一定要是正规选手才可以。随便混也可以升上三年级,但是要成为正规选手可没那么容易。



我跟工藤同学约好要一起回家,所以比赛结束、整理完毕之后,我便来到学校正门大厅。工藤同学靠在我们班上的鞋柜旁等我。这时候,伊达同学和桥口从走廊的另一端小跑步过来。伊达同学身上还穿着体育服和篮球鞋。



「啊啊,找到了找到了!」一看到我们,伊达同学就出声招呼。「找你们好久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到第二视听教室去?」



第三视听教室,那里是将棋社社团活动使用的教室。



「干嘛?岛崎又赢了吗?」



「当然啊。不过才不止这样呢。」桥口与有荣焉似地起胸膛说:「他要举行观摩赛,一对五!」



工藤同学歪着头。我说:「就是一个人跟五个人下的棋局。岛崎要一个人跟五个对手下棋。」



「刚刚才开始而已,这可是很难得一见的哦。走啦!」



伊达组热烈地邀约,但是我看了看工藤同学,她眨了眨眼,对我微笑,所以我笑着摇摇头。



「不好意思,我们……」



伊达同学露出有一点扫兴的表情,然后笑了出来。



「是吗?那好吧,我就放过你们。小久,拜拜!」



「真是重色轻友啊。」桥口也笑着说。



我和工藤同学并肩走出校门。走在叶子落光的行道树旁,她吐了吐舌头。



「我们真是不合群。」



「岛崎不会生气的。」



工藤同学会不会想起了上次去看春季友谊锦标赛的事呢?我想着,看着她的侧脸.她白白的脸颊在寒气之中泛红,面带笑容地转向我。「我不讨厌将棋,也觉得好像很有趣,不过实在太难了,看不懂。」



「足球的规则就很简单,只有十七条而已。」



工藤同学哈哈地笑了。



春季锦标赛的时候,她和岛崎正在交往,不,就快交往的事,时效已经过了。这种轻松愉快的自信,已逐渐在我内心滋长。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正因为这样,岛崎对我有所隐瞒的疑惑便越来越扩大。和工藤同学踩着枯叶走在一起,享受着每一个瞬间时,我的脑袋依然有一部分思考着这件事。



一放寒假,我便立刻将计划付诸实行。我算准了岛崎不在的时候,拜托将棋社的朋友让我看看过去的纪录。这是件小事。



对局的纪录和纪念照,按年份收在漂亮的相本里加以保管。「你要看的不是这次锦标赛的纪录吧?春季的就可以了吧?」



「嗯,对啊。」



我翻动相簿的手,有点发抖。手心冒着汗。



然后,找到了。上次友谊锦标赛结束之后,所有人一起拍的纪念照里,出现了工藤同学。她就站在抱着绑了新缎带的优胜奖杯的岛崎后面。



而,工藤同学旁边的旁边,出现了耳洞女孩的笑容。



她的脸蛋,那张照片,我有印象。



尽管我不敢相信,尽管我不愿意相信。



这就是那张传单上刊登的照片。跟工藤同学一起,印在「公司」手下的电话交友中心的传单上。未经她们的同意,便将她们当作「商品」。



上一次友谊锦标赛的交流学校,是本地的公立第四中学。



我指着耳洞女孩,问她叫什么名字。我朋友查看参加者名单告诉我:



「她叫葛西桂子。按纪录上写的,第一回合就输了。不过,这样看还真可爱。」



「她有没有穿耳洞?」



朋友把脸凑近照片。「耳朵上好像有戴东西。」



「你不记得?」



我朋友笑着歪着头,说:「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而且四中在我们这里是最乱的学校,很有名呢,你不知道吗?」



「他们的足球社好像还好。」



「这样啊。听说他们学校不良少年很多,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样,校规不是普通的严,体罚也很重,好像经常出现问题。老实说,那次锦标赛时,我们也有点怕怕的。后来才听说,原来四中将棋社的顾问老师是很热心的人,特地把其他社团不肯收的问题学生集合起来,教他们下将棋。你看,里面不是有染头发的人吗?女生穿耳洞的,在四中也不算稀奇。」



这跟岛崎说的耳洞女孩相符合。很乱的学校,有问题的学校。



「这张照片,会发给每个人吗?」



我忍住几近发抖的声音,问我朋友。他立刻回答:



「凡是参加的人都会发啊。」



「有留名字和住址吗?」



他笑了。「名字看参加者名单就知道了,不过不需要住址,寄到学校就好了。」



说的也是……我心想。只要知道学校和名字,就绰绰有余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所以岛崎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吗?



友谊锦标赛拍的照片,是谁拿给森田亚纪子的?



谁有必要这么做?



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岛崎,因为我没有勇气去见他。我觉得,如果我没有看到他,也许就敢开口。



「我想跟葛西桂子同学联络。」



我劈头就这么说。岛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问。



「你要跟她说什么?」



「我看到友谊锦标赛的照片了。」



又停了数秒。



「所以?」所以?所以怎样你真的要我说出来吗?!我控制住想大吼的自己,说:



「那就是那张传单上的照片。照片不可能是她自己交给森田亚纪子的,是别人给的。我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知道事实。」



岛崎没说话。电视游乐器的声音从他背后传过来。



「知道事实以后你要怎么做?」岛崎问。



「我哪知道啊!但是,我非知道不可。我不能不知道。」



像叹气似的,岛崎沙哑地说:「没有什么你非知道不可的事。没有什么你不能不知道的事。」



怎么啦?谁打来的?电话里传来岛崎伯母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了吧?」我说,「你知道,却一直没说。」



看到传单上耳洞女孩的大头照,那一瞬间,岛崎应该就已经明白一切了:能够把那张照片交给森田亚纪子的,只有一个人。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震惊得全身都僵了。仔细想想,岛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怪怪的。



然后一直对我隐瞒真相,直到现在。他在我的面前竖起一道墙,不正视我的眼睛。



「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我死都不要你说,你是为了我好才这么做的。」



对于我的话,岛崎沉默以对。



「如果你以为能够瞒到底,那就错了。我并没有那么笨,你不要小看我。」



岛崎没有回答。



「你说话啊!」



岛崎总算开口了,但是听不清楚。



「我听不清楚。」



于是,岛崎轻声笑了。那种感觉就像——除了笑之外他也无能为力,所以只好笑了。



「我没有小看你。」



我紧紧握住听筒,觉得自己好像用力掐住岛崎的脖子。



「骗人。」



「我没骗你。我只是很犹豫。」



「很犹豫?」



「嗯。我不知道是要演一些不入流的戏来打马虎眼,还是干脆向你低头,求你不要再对那件命案、对耳洞女孩继续追问下去。可是,我也想到,不管怎么做,到最后结果都一样。所以我一直犹豫不决。我也……」



声音变得有点小。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岛崎吗?他会犹豫?他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会太迟吗?」岛崎的口气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似的,慢慢地说,「我现在求你,已经太迟了吗?如果我请你不要去打扰葛西桂子的话。」



声音越来越小了。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拿着听筒的手垂下来了。



「太迟了吧。」岛崎说,「抱歉,对不起。」



我好想哭。因为岛崎的声音、口气,实在伤得太重了,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在漫长的沉默中,电话线里刮起了寒风。喂喂?喂喂?有人在吗?



我闭上眼睛。



「让我见葛西桂子。」



然后,在岛崎开口之前,在他以那种我以前从来没听过的虚弱声音跟我说话之前,我急忙把话接下去。否则,我一定会失去勇气。



「我不是要去质问她。我只是……想知道,工藤同学的事。」



因为……



「因为把葛西桂子的照片交给森田亚纪子的,就是工藤同学,对不对?我说的没错吧?」



缓缓地,像是放下重担一样,岛崎回答了。「是的,没错。」



我的眼睛,看见岛崎卸下重担的背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痕。



那份重担,这次换我来挑。



「你不能装作不知道吗?」岛崎在遥远的另一端问。



我面对着两条叉路。但是,该走的路实在太明显了。这件事,岛崎也应该心知肚明。



「不能。」我回答。



岛崎停了一下,然后才说。



「你不能想想工藤同学的心情吗?」



「我考虑看看。但是,那是等我知道全部事实以后的事。」



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所有的。



在打完这通电话之后的两天,我和葛西桂子同学见面了,地点是在离我们学校很近的公立图书馆的脚踏车停车场。



「这里虽然冷,不过没什么人。」



说这句话的她,鼻尖冻得通红,耳环已经拿掉了,近看耳垂上还有耳洞的痕迹。



「我要转学了。」她笑了笑,这么说,「在白河庭园发生畑山伯伯的那件事之后,我想了很多。」



即使不戴耳环,她看来依然是个好强的美人,说起话来也是条理分明。看起来是有点傲,跟工藤同学完全是对比。



她下半身穿着洗白的牛仔裤,配上运动鞋,上身是宽松的毛衣加上连帽牛角扣外套。这个样子,要是还留着那张照片中的短发,看起来不像美少女,倒像是美少年。她比北风更爽飒,比冬天的夜空更深邃清澈。



「要把全部的事情说出来吗?」



葛西同学回头瞄了一下岛崎。他坐在脚踏车停车场的矮墙上,两只手肘撑在膝头,与我们有一点距离。



在岛崎回答之前,我先开口了。「希望你能全部告诉我。」



即使如此,葛西同学还是看着岛崎。他稍微耸了耸肩,点点头。



「森田亚纪子——一开始是在放学的路上等我。」葛西同学说,「她说,我表妹认识你,把你介绍给我,手上还拿着那张照片。又说,她知道有很不错的打工,问我有没有意愿。」



她说,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她实在很难缠,也有点……可怕。而且我……说来抱歉,根本不记得她表妹工藤同学。」



「我想,工藤同学介绍你的时候,也不是很记得你。」



对于我怯弱的话,她点点头。



「一定的吧。工藤同学也一定很怕亚纪子,为了转移她对自己的注意力,才会叫她来找我。这也不能怪她。像我,看起来就是有点不良少女的样子。她一定是认为,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有办法应付亚纪子吧。」



或许吧。但是,让我不能释怀的,也是这一点。



我们谈话时,岛崎一直看着别的地方。一副就像我在现场动手术,他不忍卒睹的样子。



「希望你不要为了她所做的事责怪她。」葛西同学说。「如果站在相反的立场,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会吗?」我打断她,「真的吗?你真的也会做同样的事吗?」



她没说话,咬了咬干燥的嘴唇。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岛崎冒出一句。



「是啊。」葛西同学说着,拢了拢连帽外套的领口,「不过,总面言之,畑山先生救了我。要是他没有跟我联络,事情一定会很麻烦。



我举起被北风冻僵的手,按住额头。



「然后,你就跟他熟起来了?」



「嗯,他是个好人。要是没有跟『公司』扯上关系,他现在一定已经是个很好的针灸师父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对针灸有兴趣吗?他说,他妈妈肩膀酸痛很严重,经常念着针灸很有效,可是却很花钱。他一直记得……」



他是个很体贴的人,葛西同学低声说。



「畑山杀了森田亚纪子之后,就跟你联络了?」



「不是的。」葛西桂子摇摇头。



「那,是老爹跟你联络的?」



「不是的,不是那样。」葛西同学说,「那时候,我就在白河庭园。」



我睁大了眼睛,岛崎也看着她。



「亚纪子被杀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我向后退了半步,撞到停在后面的脚踏车。



「畑山先生和畑山伯伯都叫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叫我装作跟这件事无关。可是……」



葛西同学转头看着岛崎。



「岛崎同学看到『天堂』的传单之后来找我,问我说『你当时是不是也在现场?』我吓了一大跳,问他怎么知道的。那时候,我真的吓得心脏都快从喉咙跳出来了。」



岛崎坐在矮墙上,叹了一口气。那是一口白色冰冻的气息。我向他走近。



「一开始,我就认为命案现场应该还有另一个人才对。」岛崎说,



我突然想起来了。没错……刑事侦防车途我们回家的时候,岛崎喃喃地说了一句话——应该还有别人吧?



「你怎么会那么想?」



「你回想一下,那时候,你为什么会误以为倒在地上的是工藤同学?」



厕因为……我看到有人倒在那里啊。」



岛崎摇摇头。「不对,不是那样的。一开始,你不是听到有人大喊吗?」



我往记忆里搜寻。那天晚上,我进了白河庭园的入口……



对……没错,我听到有人喊「有个国中女生倒在地上!」所以我整颗心就悬起来了。



「可是,你到现场一看,倒在那里的却是亚纪子。」岛崎说,「所以,我能了解那时候你为什么会认错。因为你太激动,所以才会认错。但是,第一个大叫的人呢?穿着红色迷你裙倒在那里的亚纪子,怎么看都不像国中生啊。就算肌肤再年轻,脸蛋再可爱,服装就已经不对了。」



听他这么一说,的确如此。



「如果他说的是『年轻女孩』或是『女人』的话,那还可以理解。但是,最先大喊的那个人,清清楚楚地说是「国中女生」。到底是根据哪一点,才会说出「国中女生」这样的字眼呢?于是,我就想,发出那阵叫声的人,看到的可能不是亚纪子。在亚纪子倒下的地点附近,就在她倒下之前,应该有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国中生的女孩倒在那里,所以一开始大喊的人才会说是『国中女生』。」



那天晚上,没有灯笼的地方都被秋天的夜色占据。在绿意深深的庭园里,夜色会让感觉错乱到什么地步,我最近才刚亲身体验过。即使有人员的像岛崎所说的那样看错,也不足为奇。



我也认为这样的推论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