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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野心鸣动(1 / 2)



某个人正在某处低语着。



某个人正在呼喊某人的名字。



……小……省…………



……小省………………



当察觉到那是自己的声音时——勅使河原花梨才缓缓地睁开眼皮,从漫长的睡眠中清醒过来。



「……小省……?」



首先映入花梨眼帘的是贴满木板的平面。



她恍惚地望着那个平面——然后花了几秒钟才发现那是天花板。尽管注视着天花板,焦点却无法聚集在上头,还朝老旧的木纹天花板伸出了纤细的右手,不过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等到发现自己的手抓到的只有空气而已……又花上了几秒钟。



「……啊。」



意识急速地清晰起来,横躺着的花梨就这样涨红了脸。



「梦……?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地呼喊表哥的名字呢?



这样简直就像个苦苦思念着恋人的少女一样——



「…………」



不。



当漫长的梦境结束时——自己的确咸受到省吾的存在。



在眩目的光芒之中,省吾彷佛要拯救花梨似地对她伸出手;自己之所以会伸出手来,一定是因为想抓住他的手吧。



「梦……?」



到哪里为止是梦?



尽管咸到浑身疲惫,花梨还是开始回溯自己的记忆。



(我应该跟平常一样——)



自己应该跟平常一样,在去学校之前顺便去了一趟表哥,省吾的家,跟平常一样闯进了通宵埋首于线上游戏的省吾房里,跟平常一样催促着省吾上学,还有跟平常一样把省吾赶出家门才对。



(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玄关前的不明光芒把两人给吸进去了。



(我和小省……两个人……)



被吹走了;或者应该说是被扯过去了。



自己和香芝省吾一起被拉进了——异世界里。



「索隆……」



那是被神诅咒的地名,也是囚禁花梨他们的异世界。



然后——



「……!」



她的睡意完全消失了。



当花梨打算一鼓作气地坐起身子时,一股轻微的头痛却让她眼冒金星——于是再度将头躺回枕头上,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倒卧在地上,而是睡在某个地方的床上。



枕头硬邦邦的,床铺也硬得让花梨的背隐隐作痛。



不过尽管急着想爬起来时会咸到眼花,她却不觉得身体有任何不适之处。只要闭上眼睛,慢慢做个两、三次深呼吸的话——不一会儿,胸口的悸动也平息了下来。



花梨的右眼突然感受到一道刺眼的光芒,以及一股和煦的热度。



「…………」



阳光正打在她右半边的脸上。



依然躺在床上的花梨就这样轻轻地转动脖子。



在墙壁与天花板的交界——一个微微倾斜的部分上开了一道小窗,阳光就是从那里洒落进来的。现在的时间大概是早上吧?花梨感觉得出阳光还夹带着夜晚的冰冷。



然后——



「……!」



阳光萦绕在——同样是木制的地板上,一抹鲜明得不相称的色彩在老旧发黑的地板上延展开来。



如绢线般的金色长发,属于倒卧在地板上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轻薄的服装,上头点缀着特殊花纹的刺绣,那几分凌乱的裙摆底下,如今正露出了白皙剔透的大腿。



被金发埋没的侧脸看来既清纯又可怜,完美无瑕的容貌有如出于名匠之手的人偶般——



「……梅莉……妮……?」



花梨认得她。



不过——声音里之所以会透出若千讶异的音调,是因为自己睡着前的记忆无法完美地衔接上眼前的光景。



花梨重新探索自己的记忆。



被神的诅咒侵犯的世界•索隆。



『弑神者』的后裔•五家族。



秘密结社〈雷涅盖德〉。



『代行者』、姬巫女、奇迹术、救世主……



漆黑的巨大拟神机——〈渎神之主〉。



就算只有回想起这些单字,和省吾一起被去进来的这个扭曲世界,以及在那里度过的日子,还是再鲜明不过地从花梨的记忆里复苏。



(对了,我——)



她回想起中断前一刻的记忆——就咸觉而言,那彷佛是几分钟前的事情。



在那栋宅邸里、在省吾的房间内发生的事情。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省吾对她破口大骂——



『你……有把人踩死过吗?有背负过那种乱七八糟的力量吗?有用这种力量把人类像虫子一样地踩死过吗?』



『你说因为被敌人压着所以没办法?』



『明明总是摆出一副完全看穿我的表情……可是你什么都不懂!连一丁点都不懂!你会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罢了!』



『甚至没有搭乘过〈渎神之主〉的你,怎么可能会懂得那种感觉!』



(我——)



花梨把手紧紧地握在胸前。



她想起了无法反驳的自己:当下的花梨咬紧嘴唇,眼眶含泪,逃也似地冲出了省吾的房间,然后回到隔壁的房间内开始抽泣。



花梨逃走了,因为她没有自信能够继续承受省吾的怒火。



明明最不应该逃跑的就是自己——



(没错——)



所以……



花梨才会那么轻易地遭人突袭。



从背上传来的冲击,窜入鼻腔的异味,把她的手扣在背后的手臂,覆盖在嘴上的布条触感……恐怕按在她口鼻上的布条泡过什么挥发性的安眠药吧?几秒钟后,她的五感逐渐融化开来——接着记忆就在这时突然中断了。



虽然在那之后还有一些零星片段的记忆,不过就像撷取了一瞬间的照片一样,毫无脉络可循,因此花梨现在还是无法明确地衔接前后关系。



然而——



(……被暗算了。)



花梨感到相当惭愧。



不管是聂罗——还是五家族族长们的企图,她都早就知道了。



(如果他们……想随心所欲地操控小省的话……当然会先从我下手……)



花梨知道精神操控系的奇迹术对身为异世界人的省吾跟她起不了作用,如此一来,能够迫使省吾听命的方法就不是索隆特有的东西,而是再寻常也不过的手段,其中最简单又确实的方法就是人质。



而对于身为异世界人的省吾来说,〈雷涅盖德〉能够用来威胁他的人质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如果是对嘴巴上爱唠叨,本性却很温柔的省吾的话,人质就更能发挥效果了。



(我明明已经知道了——)



自己却还是轻易地被抓去当人质,变成了省吾的——枷锁。



「呜——」



花梨掀开毛毯。



姑且不论意识,她的身体大概还没有完全清醒吧——当花梨正打算顺着掀开毛毯的劲头坐起上半身时,再度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用左手抵着额头,并且做起了深呼吸。虽然还不清楚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之中,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花梨希望能马上让自己的身体随心所欲地移动。



如此一来,只要一逮到空隙的话,自己就能随时逃出去。



她反复了好几次深呼吸后,晕眩感终于平息下来。



然后——



「…………?」



花梨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穿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



那是一件剪裁单纯的衣服。布料的网眼织得参差不齐,甚至显得有些粗糙,和〈雷涅盖德〉准备的服装相比,这件衣服给人一种有点……不,是非常廉价的印象。虽然花梨并没有看过索隆的一般人穿的衣服——不过这大概就是索隆人的标准服装吧?



特地让人质穿奢侈品的确没有意义。



不过——



「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梨再度望向梅莉妮•柯德兰。



她还是横躺在地板上——似乎是昏过去的样子。



照常理来想,既然自己现在被〈雷涅盖德〉软禁中,那么梅莉妮应该就是负责监视自己的人,不过监视者昏过去的话就派不上用场了——更重要的是,让姬巫女担任监视者一职根本没有意义,她们终究只是用来笼络省吾的人才罢了。



而且……就一个软禁场所而言,这个房间又显得有点奇怪。



如果这里是牢狱之类的地方,没有像样的家具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地板、天花板、墙壁、床却全都是木造的,而且又很老旧,随处可见节孔或缝隙;虽然花梨纤细的手臂无法打破这些墙壁与地板……不过如果要说这里是『囚禁』设施的话,她还是不得不感到一股不协调感。



当然——花梨从未见过这个地方。



这里既不像她跟省吾在索隆里住的那栋宅邸内部,也不像〈雷涅盖德〉的中枢基地『圣



庙』内的房间。再说『圣庙』是凿开岩盘兴建而成的地下基地,里头几乎看不到木制的墙壁或



地板——更重要的是『圣庙』的照明都仰赖烛火或电灯补足,几乎不可能会有哪间房间照得到太阳。



那么这里是——



(脱离〈雷涅盖德〉掌握的地方吗……?)



花梨会这么想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过从身体完全不受任何束缚,以及房间老旧斑驳的情况看来,花梨也不像是落入其它势力手中的样子。眼下的情况有种正在躲避〈雷涅盖德〉追缉的氛围,如果这里是『藏身之处』的话就说得通了。



(可是……)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下就变成无法解释梅莉妮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了。



她是五家族中实际位居顶点的柯德兰家的姬巫女,所以才会在五位姬巫女之中担任首席一职。



花梨认识的梅莉妮是〈雷涅盖德〉的象征。



可是……这样的她如今却昏倒在这里。



「…………」



花梨重新移动视线确认状况。



除了自己正躺在上头的床以外,房内就没有任何家具了,这是个仅以墙壁、地板,以及天花板区隔出来的杀风景空间;不过在倒卧于地的梅莉妮身后——可以看到一扇门,那扇门就在设置于天花板附近的小窗正对面。这么说来……只要这栋房子不是仅有一间房间的小屋,那么那扇门后方应该还有其它房间才对。



花梨轻轻地将脚放到地板上。



所幸她现在是打赤脚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破损程度没有外表那么严重——地板承受了她的体重后并没有嘎吱作响。花梨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站在地板上。



「…………」



梅莉妮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她一边慎重地压低脚步声,一边经过梅莉妮身旁。当然,花梨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依旧熟睡的姬巫女身上;虽然梅莉妮应该不是在装睡——不过他情况还不明朗的现在,梅莉妮的存在与行动依然是个不解之谜,把她当成假想敌的话,行动起来也比较不会产生问题吧。



花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抵达木门后,花梨伸手握住了把手。



门没锁,把手容易转开到令人扫兴的地步。



花梨同样慎重又缓慢地推开门。



叽……虽然木门发出了微弱的摩擦声,不过梅莉妮还是没有醒过来。



「…………」



松了一口气后——花梨便将身体从只开了最小限度的门缝间滑进隔壁的房间里。不知道是体力衰退的关系,还是紧张的缘故,光是这种程度的小事就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是——



「——嗨。」



一个声音唐突地传来。



花梨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睡美人终于醒啦。」



隔壁房间的构造跟花梨的那间房间一样。



房里同样有老旧的木制地板与墙壁,同样除了床以外就没有任何家具,也同样地杀风



景——床就像镜像一般地刚好摆放在相对于隔壁房间的位置。



而且有一个男人正翘起二郎腿坐在那张床上。



还有一个女人仿佛陪着他似地伫立于床边。



「…………!」



隔壁房间里同样充斥着——从窗户洒落进来的阳光,阳光照出了那对男女的侧脸。



花梨不认得他们。



不过对方似乎不是如此。开口说话的男人——露出了有点亲?的笑容,看着花梨。



那个年轻男人留着如带壳栗子或海胆般,头发一束东倒立起来的发型,如今正用一只手摩娑着长满下巴的落腮胡。



该怎么说呢——这个男人非常有男人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上穿着以皮革和布料制成的轻便旅行装的缘故,花梨可以从他的身上威受到一股强烈又精悍的野性气质:如果拿动物来形容他的话,最接近的印象应该是狼吧。虽然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眼睛也眯成了弯月的形状——但花梨却不敢轻怱大意:游刃有余的态度可是欺骗对手时最基础的基础,这世界上没有哪个诈欺师会表现出惶恐不安的样子。



女人则是面无表情。



虽然她是个给人知性印象的美女——这么说起来,她长得很像其中一位姬巫女,瑟妮卡•路思波力提——然而身上散发着一股有些严肃的氛围。



不过比起容貌,女人手里拿的东西更是吸引了花梨的注意。



那是一把长手杖,手杖的前端还连着一个造型诡异的零件,让人联想到某种动物的骨头。



(——拟神杖!)



那是花梨和省吾的世界不可能存在的技术体系——奇迹术必备的道具,简而言之就是魔法手杖;拟神杖搭配名为圣句的控制语言,便能引发超物理的现象。



由于姬巫女们全都是奇迹术师,因此她们总是随身携带拟神杖。



(她长得很像瑟妮卡——难道是路思波力提家的奇迹术师?)



「啊啊——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啦。」



男人露出苦笑说:



「不过你猜错罗。」



「…………」



花梨将视线转回男人身上。



看来支配现场的人似乎是他的样子。



「她是安洁莉特•路思波力提。虽然跟瑟妮卡确实有血缘关系,不过现在并不是〈雷涅盖德〉的人。」



「……你是?」



花梨丝毫不放松警戒地这么问。



为了不让梅莉妮从后面突袭自己,花梨先稍微偏过身子,背对着墙壁。



「我应该算是跟你关系很远的远房亲感吧,勅使河原,花梨。」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就算重新端详男人的脸——花梨还是对那张脸没有印象。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的男人。



然而他却知道自己的名字;远房亲感又是什么意思?



「详细情况以后再说明吧。」



男人以极为轻松的语气说:



「在那之前,我应该先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雷奥•笹原•史普林菲尔德,是从跟你一样的世界被召唤过来的第二代『救世主』。在这个名为索隆的世界里,我应该算是你跟省吾的前辈吧。」



「咦……小省——?」



听到省吾的名字时,花梨不自觉地往前挺出身子。



她的反应似乎一如这个自称雷奥的男人所料。看了花梨的反应后,他一脸开心地笑了。



「而且……第二代救世主……?那么你是〈雷涅盖德〉的……」



「不,我也不是〈雷涅盖德〉的人,现在反而是他们的敌人。」



「…………」



「不过——」



雷奥一边感兴趣似地望着困惑的花梨,一边说:



「一瞬间我还以为完蛋了呢。我们所有人能像这样平安无事——大概是香芝省吾的功劳吧?救世主也是有很多种的呢。」



「…………」



看来这个名叫雷奥的男人——就如同他刚才说的一样——现在似乎不打算给花梨一个能够接受的解释。虽然那有点看不起人的态度惹恼了花梨,不过现在跟这个男人吵起来对她也没有好处。



而且花梨最在意的是——



「小省……他没事吗?」



「嗯……」



雷奥歪着头。



「天晓得。」



「…………」



「安洁——你觉得呢?」



雷奥再度带着一脸感兴趣似的表情看了看焦躁的花梨后,转头对身旁的女人这么问。



安洁莉特面无表情地思考了几秒钟——



「最后让『代行者』增殖的诅咒无效化,并且让人们看见『神』的记忆的,恐怕是省吾•香芝的意志吧?那么他目前至少还能坚持自己的意志,这一点是绝不会有错的;虽然精神方面可能多少会产生一些障碍——但我想那应该不会太严重。」



「…………虽然不是完全听得懂,不过我可以把你的说明当成小省平安无事的意思吧?」



「大概没事。」



安洁莉特点点头。



「哎呀——我们也希望省吾能平安无事,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



雷奥大概还是不打算说明吧,只是笑着耸耸肩而已。



尽管安洁莉特说省吾『大概没事』——花梨还是抗拒着完全相信这真实身分不明的两人。她想现在立刻飞奔到省吾的身旁,确认他是否平安无事。



「小省……」



当花梨重新环顾起房间时,发现床边有一扇门——从对方站着的位置看来,那扇门就像是安洁莉特的影子一般。



虽然双腿还是觉得软弱无力,花梨却开始走向那道门。



可是——



「…………」



她在门前停下脚步。



因为一根棒子伸向她的眼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安洁莉特。她沉默不语地横举着握在手中的拟神杖,阻止花梨继续前进。



「……走开。」



花梨瞪着安洁莉特的脸。



那是一张跟瑟妮卡一样端正——却又缺乏表情的脸,光看安洁莉符的脸完全无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那超然的态度反而给人一种轻视一切的感觉,让花梨咸到相当不愉快。



可是——



「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吧?勅使河原•花梨。」



雷奥笑着这么说:



「而且——」



彷佛接续雷奥突然中断的话一般——叽……一阵木头摩擦的声音突然响起。



声音来自于花梨的背后,也就是她不久前才穿过的门。



门的后方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



「…………梅莉妮。」



回过头去的花梨低声呢喃。



柯德兰家的姬巫女正靠着门站在那里,表情流露出浓浓的安心感。



「花梨殿下——」



「…………」



当然——花梨并没有松懈了对梅丽妮的警戒心。



对花梨而言,梅莉妮形同于〈雷涅盖德〉本身,就算雷奥他们真如自己所说的一样与〈雷涅盖德〉为敌,而这里也不是〈雷涅盖德〉的势力范围,但只要梅莉妮人在这里,花梨就不该轻忽大意;毕竟〈雷涅盖德〉曾一度使出绑架花梨这种强硬手段,事到如今,梅莉妮再装出友好的态度也没有意义了,就算她想用粗暴一点的手段把花梨带回去,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



「花梨殿下……」



梅莉妮接下来说的是花梨听不懂的语言。



那恐怕是索隆语吧?虽然梅莉妮带着有点放松的表情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什么,花梨却完全听不懂;就算梅莉妮用异国的语言对自己说些什么,花梨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什么?你说什么?」



花梨忍不住问。



这时——梅莉妮才恍然大悟似地眨眨眼。



「啊……真是非常抱歉。」



这回她说的是日语。



当梅莉妮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到花梨身边后,便在那里跪了下来——并且彷佛看着什么神圣庄严的东西似地仰望着花梨,那张美丽的脸依然透露出浓厚的安心之色……丝毫咸觉不出敌意与加害之意;当然,那也有可能只是她的演技,不过——



「花梨殿下,您平安无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咦……?啊……嗯……谢谢。」



摆好架势的花梨不禁觉得有点沮丧地这么回答。



然而——



(——刚才她为什么会那么惊讶?)



梅莉妮之所以会不自觉地脱口说出索隆语,大概是因为她忘了花梨听不懂索隆语吧;也就是说,她没有余力能回想起这个事实。



(是因为无法平安地带回人质的话,自己就会有危险吗?可是——)



梅莉妮的态度却又没那么冷淡,看起来反而像是真心地关心花梨的样子。



而且——



「花梨殿下,我们回去吧——回到省吾殿下的身边。」



梅莉妮笔直地注视着花梨的眼睛,如此表示,声音跟语气都没有任何虚假不自然之处。



「……回去再当一次人质吗?」



花梨鼓起勇气这么问。



她得到的反应——有两种。



梅莉妮一瞬间露出了困惑般的表情……同时雷奥也发出了短促的苦笑声。



「梅莉妮•柯德兰,花梨,勅使河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啦。」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那种说法彷佛自己已经睡了好几年一样——



听到梅莉妮所说的话后,花梨再度回过头来。



梅莉妮带着真挚的表情接着说:



「我——已经不是姬巫女了。」



「咦……?」



花梨不由得一时语塞。



「那是什么意——」



「父亲大人——五家族会议拔除了我的姬巫女头衔。」



梅莉妮淡淡地这么表示。



花梨再度瞥了雷奥一眼。像是以她的混乱为乐一般,这位真实身份不明的青年嘴角浮现笑意;突然间……花梨的脑海闪过梅莉妮与雷奥或许是以某种形式共谋的想象,其实雷奥也是〈雷涅盖德〉的人。



(不,搞得那么复杂也没有意义。)



现在这里有手持拟神杖的安洁莉特在,而且要制服才刚醒过来、连站都站不稳的花梨,就算是空手的雷奥也不成问题吧。



才刚醒过来……?



(我——)



到底睡了多久呢?



照一般的情况而言,如果只昏过去半天,腰和腿应该不至于会变得如此虚弱无力才对。



也就是说……



「花梨,你已经睡了一年多了。」



「……咦?」



「〈雷涅盖德〉用奇迹术制造了能够将周遭环境的时间停止的力场,然后把你关在里头。这段期间内发生了很多事哦——梅莉妮被拔除姬巫女一职就是其中之一。」



「…………」



尽管雷奥突然这么说明,花梨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不,是没有任何实咸。



不过他却完全不顾花梨的困惑,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顺便告诉你一声——」



眯起眼睛的他并非望向花梨,而是盯着梅莉妮。



「要是现在让你们回去省吾身边,我会感到很困扰的。你们现在是——我的人质。」



安洁莉特依然举着拟神杖挡住花梨的去路。



「…………」



花梨来回望着雷奥与梅莉妮。



梅莉妮带着一脸僵硬的表情晈紧嘴唇。



相对地,雷奥则是从容不迫地坐在床上,状似开心地看着梅莉妮。



花梨想了一会儿后——



「你说过『详细情况以后再说明』吧?」



「……我是这么说了。」



雷奥点点头。



「那是什么时候?」



「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发生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情了。为了顺便确认,我想移动到能够观望整个状况的场所去,至于说明就在路上进行吧。」



花梨瞪了雷奥那副有点像是要吃人般的表情一会儿后,开口说:



「看来在各方面——似乎都另有内情呢。」



「是啊。」



雷奥一边抚摸着脸颊上的落腮胡,一边说。



*



当蓓尔提雅清醒时——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姬巫女专用的座席上,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用来支援〈渎神之主〉的操纵桌。



「——!」



意识在她产生自觉的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控制自身肉体的方法是因培拉斯家传授的武术基础。只是挥剑砍杀敌人般并不能称为武术,为了打造强健的肉体,呼吸法与睡眠法也是必备的技术;有必要的话,蓓尔提雅甚至能操控自己的睡眠时间与睡眠深度。



(我昏过去了?昏过去多久了?)



虽然蓓尔提雅反射性地试着从自己体内的生理时钟寻求答案,但还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身体方面——没有异常,至少蓓尔提雅感觉不到异常。



她可以毫无问题地移动手脚,也庇受不到任何痛楚;半反射性地确认到这里之后——蓓尔提雅暂时把自己的身体状况搁在一旁,因为还有其它事情让她更为在意。



她望向设置在操纵桌旁的卷轴座。



以自动书写装置将〈渎神之主〉的状态记录下来的卷轴上——只记录着有如用尺规画出来的一条直线,所有数值都没有变动:不仅如此,所有数值都停在呵零b上。



(奇迹术回路被切断了吗……?)



那是在〈渎神之主〉启动的情况下不可能显示出来的数值。



蓓尔提雅想得到的可能性有三个。



回路被切断,导致自动书写装置停止。



自动书写装置本身故障。



还有——〈渎神之主〉完全停止运作。



(〈富尔伐斯〉本身的机能也停止了吗……不过在这里也无法确认就是了。)



这里是『圣庙』内部。



正确地说是配置在『圣庙』周围的附属设施内部。柯德兰家、玛布罗家、路思波力提家、欧托鲁奇家,以及因培拉斯家,各家族分别持有一艘专门用来支持及搬运回收〈渎神之主〉偿巨大飞行船——这里便是这些飞行船的收纳库,同时也是起降基地,只不过其中有一个位置是空下来的;因培拉斯家的飞行船〈艾狄尼特〉被『血族』抢走后,一直没有夺回来。



因此,因培拉斯家的姬巫女蓓尔提雅便一起搭上柯德兰家所有的〈富尔伐斯〉,以便参与现场实战。



然后——



(…………对了。)



蓓尔提雅这时总算才想到……



省吾他——成就了什么样的事情。



「省吾殿下……」



蓓尔提雅的呢喃声中蕴含着敬爱与畏惧。



面对『代行者』发动的那场总攻击,以及接下来如恶梦般的状况——恐怕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已经没救了吧?诅咒利用〈渎神之主〉无限地增殖,然后改写了世界上所有的『存在子』,使万劫不复的地狱出现。虽然只有一小撮人能正确地掌握正在进行中的事态……不过任谁都明白真正的绝望就是像这个样子。



世界本身成了人类的敌人。



人类没有能够与之抗衡的方法。



一切——都朝着那种绝望的未来前进,无论是谁都领悟到抵抗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然而——



「您真的……」



他拯救了名为索隆的世界。



不——不仅如此,他甚至拯救了任谁都只能恐惧畏怯的呵神b,平息了呵神‘在这五百年来不断诅咒世界的怨念。



那正是英雄成就的丰功伟业。



不过——蓓尔提雅知道。



省吾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然他是因为自己想成为英雄,才会让自己在能站稳那个立场之前不断成长——但绝非天赐英才的超人;他会放声哭喊,犯了错时也会感到犹豫不决。



不过正因为如此……蓓尔提雅认为他所成就的事情才有意义。



人类——必须由人类来拯救才行。



「省吾殿下——」



蓓尔提雅想尽早确认他平安无事。



在身为最大威胁的『代行者』与『神』消失的现在——最有可能让他置身险境的反而是同样隶属于〈雷涅盖德〉的人们吧?蓓尔提雅的职责是比谁都更快地赶到他的身边。



作为因培拉斯家的女儿。



还有作为一个深爱着他的少女。



蓓尔提雅就算用身体当肉盾也要保护他。



「…………」



她从位子上站起来,并且环顾着船内。



不知道是幸或不幸,目前清醒过来的似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已;受诅咒袭击而慌乱得有如发疯似的船员们,如今正躺在地板上,或靠在墙壁上,以各式各样的姿势沉睡当中。



为了不吵醒他们,蓓尔提雅悄悄地走向出口。他们是柯德兰家的手下,而非因培拉斯家的人,就蓓尔提雅的立场而言,让柯德兰家的势力继续睡下去反而比较好。



从操舵室里一脚踏进通往出口的通道后——



「——!」



蓓尔提雅却愕然地回过头来。



因为她察觉到自己的疏忽。



由于方才环顾船内时,背对自己座席的位置刚好成了视觉上的死角,因此蓓尔提雅没有注意到那里。



原本的姬巫女——也就是拥有(富尔伐斯)的柯德兰家的姬巫女——专用的座席……



原本应该坐在那里的人却消失了。



「……艾雪?」



取代遭解职的梅莉妮成为柯德兰家新姬巫女的女人。



艾雪•柯德兰。



比蓓尔提雅早一步醒来的她恐怕采取了什么行动吧?



不过——



「…………」



蓓尔提雅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艾雪那张逐渐被诅咒覆盖的脸——还有那个扭曲的笑容。



看了那个笑容后,就连蓓尔提雅也不禁感到不安。艾雪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了,蓓尔提雅并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而且从艾雪的立场看来——把她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就是省吾。



当一切的希望都断绝时——那个女人反而乐见世界被绝望所封闭;原本期望和世界一起毁灭的她,在重回现在的状况时会想些什么——



「呜——」



她或许躲在船内的隐蔽处也说不定——蓓尔提雅这么想。



慎重起见,蓓尔提雅搜寻起艾雪的气息,然而身为武门一族之女的她却感觉不出什么特



别奇怪的气息;如此看来,艾雪应该已经跑到外头去了才对。



「省吾殿下……!」



蓓尔提雅甚至忘了放低脚步声——尽全力跑了起来。



*



『圣庙』内——五家族专用会议室。



巴尔德•柯德兰是第二个醒过来的人。



「呜……嗯…………?」



巴尔德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逐渐清醒过来。



当他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会议室风景;诅咒的文字列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了,那宛如恶梦般的情景彷佛作梦似地消失得一干二净。



「…………」



不过残留在身体深处的是货真价实的疲劳。



那恐怕是构成肉体的物质被诅咒渗透的痕迹吧——并非某个地方产生了疲劳,而是组成肉体的每个细胞都疲惫不堪;如果巴尔德还年轻的话,这股疲劳大概会在他没自觉到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地消失吧——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他实在没有那种恢复力了。



然而——与肉体上的疲劳相反,巴尔德那双猛禽类般的双眼一如往常地不减锋芒;他眨



、了眨眼后,开始环顾周遭。



然后——



「……欧托鲁奇卿……」



巴尔德的视线最先捕捉到的是聂罗•欧托鲁奇的背影。



他是个拥有一头银发的美青年,也是五家族之一,欧托鲁奇家的年轻当家,然而那柔美的容貌与文雅冷静的态度——只是用来隐藏狡猾本性的面具罢了;姑且不论其它族长们有没有发现,巴尔德倒是十分清楚这个事实。



聂罗伫立在窗边,俯瞰着『纵坑』。



也不知道聂罗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巴尔德已经醒过来了——他并没有回头,银发的年轻族长只是默默地俯瞰着巨大的洞穴底部。



「…………」



巴尔德也默默地站起身子,走到窗边,站在聂罗身旁。



聂罗果然已经发现巴尔德醒过来了吧?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他们俯瞰着窗外的『纵坑』——巨大拟神机〈渎神之主〉的收纳库兼发射台如今是空无一物的状态;定睛一看,洞穴底部还看得到几十个作业员趴倒在那里。



不久——



「省吾•香芝终于成功了。」



聂罗像是突然想到似地这么说。



由于他的视线仍停留在呵纵坑‘里,因此这句话与其说是征求巴尔德的同意,倒不如说只是单纯地抒发感想罢了。



巴尔德沉默以对。



在彼此连视线都没有交会的情况下——聂罗继续单方面的对话:



「『代行者』已经不存在了,『神』也不存在了,如此一来,〈渎神之主〉便成了我们〈雷涅盖德〉的——不,是成了人类赢得和平的力量象征。」



他欢唱似地说。



「…………如果我们感受到的事情是事实的话——」



相对地,巴尔德的声音却有如叹息般低沉——同时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那么〈渎神之主〉的体内已经没有『圣遗物』了;虽然紧急用的辅助回路或许还能勉强让〈渎神之主〉站起来也说不定——不过那已经是个普通的破铜烂铁了。」



『神』——『神』的遗体『圣遗物』最后扩散消灭了。



那么以『圣遗物』作为动力源兼中枢控制装置的〈渎神之主〉便化为名副其实的形骸。



可是……



「这有什么问题吗?」



「…………」



听到聂罗快活地道么说,巴尔德还是回以沉重的沉默。



「『代行者』已经不存在了,『神』也不存在了。」



聂罗重复说:



「那么可以让〈渎神之主〉发挥真正力量的场合也已经不存在了。在『代行者』消灭的现



在——过于仰赖省吾•香芝个人力量的巨大拟神机,对我们来说反而危险,不是吗?」



「…………」



巴尔德没有回答。



的确,聂罗说的话也有一番道理,尽管〈渎神之主〉终究是为了对抗『代行者』而制造出来的兵器,不过它的力量当然——也可以用在人类身上;如果用得好的话,〈渎神之主〉能有效地巩固〈雷涅盖德〉支配索隆的权力盘石,不过一个弄不好,〈渎神之主〉也有可能会变成〈雷涅盖德〉最大的威胁。



事实上最近的省吾也开始表现出些许反抗的态度。



那么〈渎神之主〉变得徒具形骸反而是件好事——聂罗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正因为如此,这反而是个出乎意料的好结果啊。」



聂罗的两片红唇勾出笑容。



「接下来——」



这时他才首次将视线转向身旁的巴尔德,试探般的视线贴上了巴尔德的侧脸。



「柯德兰卿打算怎么处理省吾•香芝呢?」



聂罗还是以一贯若无其事的语气询问。



不过这却是与支配接下来的世界息息相关的问题。



当『神』的记忆传遍整个世界的同时——万民也知道了拯救世界的人是省吾•香芝。事到如今,〈雷涅盖德〉也无法否认这件事情: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不可能让省吾•香芝以外的人扮演



救世主。



如今光凭省吾•香芝的一句话,索隆的民众便有可能变成顺从的羔羊或狰狞的野狼,他根植在民众心中的影响力确实就是如此地强烈。



不管省吾•香芝再怎么表现出反抗的态度,〈雷涅盖德〉也只能把他拱上『救世主』的位子。



「当然——那是〈雷涅盖德〉目前最优先的议题。」



巴尔德一边斜眼瞪着聂罗那张端正白皙的脸孔,一边表示:



「关于救世主殿下的问题,我们应当在五家族会议上重新讨论,这不是凭我一个人的意见就能决定的事情,况且救世主殿下如今正受到因培拉斯卿的庇护。」



「不过——那只是形式上的吧。」



聂罗干脆地补充说。



没错。



五家族中敬陪末座的因培拉斯家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身为武术世家的因培拉斯家人数确实不多——但总合的战斗力却不容小觑;不过另一方面,因培拉斯家的欣治力与经济力都不强。



而两人现在说的就是政治力与经济力。



只要柯德兰家善用本身的权势,那么因培拉斯家的庇护根本不必放在眼里——聂罗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卿是怂恿我跟因培拉斯家互相残杀吗?」



巴尔德笑也不笑地询问。



「不——没有这种事。」



聂罗以夸张的动作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早一步确定谁是往后的世界霸主,谁才是欧托鲁奇家应当追随的人而已。」



他的说法简直就像是「自己只要当老二就好了」。



不过巴尔德却不敢轻怱大意,相信他人所说的话是不会得到任何东西的——如果是竞争对手所说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接下来——」



聂罗突然转身朝会议室的出口走去。



「卿要去哪里?」



巴尔德仅出声这么问,双眼依然俯瞰着空荡荡的『圣庙』。



「我想先把自己的脚边巩固好。」



「……普罗特罗斯城吗?」



「是的。」



聂罗干脆地点了点头。



普罗特罗斯城是位于呵圣庙‘附近的中等规模都市,同时也是欧托鲁奇家营运的里威斯公司作为工厂据点的都市;在足以被称为都市的人口密集地带稀少的这个索隆里,那是任何人都知道的地名之一。



里威斯公司表面上是大型的蒸气式汽车制造商。



不过背地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地下工厂,同时也负责制造〈雷涅盖德〉活动必须的所有武器;〈渎神之主〉使用的各种零件就不用说了,连枪炮类——最近用来讨伐『血族』的最新型枪械,也是里威斯公司的地下工厂制造的。



「不管世界的情势如何变动——我想都应该先补充物资才是。」



的确,世界的情况完全改变了。



那是因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消失了。



经济就不用说了——人们的价值观应该也会大幅变动才是;如此一来,姑且不论理由的对错与规模的大小,各地发生混乱是无可避免的情况。而这样的混乱往往会产生特别的需求,进而促使经济活化。



趁现在做好准备是很理所当然的企业战略。



「而且——」



种色自若的聂罗眼里闪过了冰冷的锋芒。



「还有很多鼠辈们四处横行呢。」



「卿说的是雷奥•笹原•史普林菲尔德吗?还是——一



「『血族』。」



聂罗反而带着称得上开朗的笑容说。



不过由于聂罗与巴尔德背对着彼此,因此都无法看到对方的表情。



「就连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的信徒也不是完全灭绝了。」



包含中枢在内,艾克诺德拉斯真教会的信徒大多在以前的『圣战』中死去——不过却不是完全消失了;残存的信徒们在除去了所有束缚后所开始的互相争执,反而有可能进一步地衍生战争的火种。



「也就是说,就算了消灭所有『代行者』,也不代表一切结束了吗?」



「是的,世界还是有很多麻烦事呢。」



留下这句话后——银发的青年便离开了会议室。



「…………」



这时巴尔德总算回头将视线投向聂罗离去的方向。



没错,不是这样就结束了。



接下来——反而才是问题重重。



至今为止,所有人都是因为打倒『代行者』这个目的才能勉勉强强地团结一心;就算各怀鬼胎,压倒性的障碍还是让他们不得不协助彼此。



不过一旦共通的『敌人』消灭的话,接下来将面临的问题是……



「呜……呜呜……」



「……哦哦……」



其它族长巴尔玛斯•路思波力提、泰罗伊德•玛布罗,以及杰布隆•因培拉斯等三人似乎同时醒过来的样子。



「…………」



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发出呻吟声,并且难受地摇着头,相较之下,平常不疏于肉体锻炼的杰布隆只是静静地睁开眼而已,只不过心中大概还是留有对现状的困惑吧——那强有如盘石般的脸流露出疲劳与困惑的神色。



这并不是毫无道理的事情。



虽然打着『歼灭代行者』旗帜——但那是在他们出生前就已经存在的东西;就算告诉他



们『代行者』已经消灭了,也不可能突然产生真实感。



当然,就这点而言,巴尔德也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不必互相确认状况了;诅咒网络内部的情报逆流现象,让所有人的脑明白且记住了一连串发生的事情。



「『代行者』……总……总算消灭了……」



「省吾、香芝……终于成了真正的『救世主』殿下啊……」



当巴尔德从泰罗伊德的声音里感受到些许对省吾的畏惧时,忍不住在心中苦笑;明明一直以来都只把省吾当成〈渎神之主〉的零件,事成之后却又半无意识地奉承他——这样的泰罗伊德终究没有支配者、指导者的器量。



「各位——」



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巴尔德高声说:



听到他锐利低沉的声音——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一脸惊讶地回过头来,仿佛这时才发现了巴尔德的存在一般;杰布隆只是移动视线,并且像是催促着巴尔德继续说下去似地注视着他。



背对着窗外的『纵坑』——巴尔德开口说:



「事情还没有结束……不——接下来的情势才是关键。」



「那——」



「那……那当然。」



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



虽然杰布隆也轻轻地点点头,不过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动摇的样子,巴尔德反而觉得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得比以前更为锐利;经历了无数次战场的人果然很擅于观察现场的气氛。



没错,虽然没有刀锋相对、流弹四窜的场面出现——不过这里也已经是战场了。



「玛布罗卿——请你确认『圣庙』内部的受害状况,并且尽快回收〈渎神之主〉的机体。路思波力提卿——请你尽快修复传播网,并且确认『圣庙』外与整个索隆的状况,及收集相关情报。因培拉斯卿——麻烦你再一次彻底地重整『圣庙』内部的警备。」



巴尔德毅然决然地说。



听了巴尔德的话后,巴尔玛斯与泰罗伊德几乎是反射性地点了点头。



「是……是。」



「了解。」



他们并没有发现……



如果在这个时间点掌握了大致的趋势——如果能抢先确保指导者的立场,让它变成既成事实的话,对往后会是多么地有利。而且他们两人也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现场的气氛吞噬,并且任由巴尔德指挥摆布了。



「就算没有我的指示,每个人各自清醒过来后也会立即执行警备工作。」



杰布隆说:



「我是这样教育部属的。」



「很好,因培拉斯卿。」



「话说回来——」



杰布隆眯起眼睛环顾起会议室。



「您有看到欧托鲁奇卿吗?」



「因为他早一步醒过来,所以我已经指示他前往普罗特罗斯城了。」



巴尔德以平淡的语气叫答,彷佛他真的是这么交代聂罗似地。



「当今后可能会发生的混乱来临时,物资与装备就会变成最重要的东西。总之,目前的首要任务是调整好手边的生产设备,并且尽快重整普罗特罗斯城的态势。」



「……的确。」



杰布隆似乎也没有异议的样子。



「那么各位就各自全力以赴吧。」



巴尔德像是总结似地这么说。



*



黑暗微微地震动着。



省吾隐约感受到黑暗在承受了断断续续的冲击后,细微的振动波纹正逐渐在其中扩展开来。他的意识有点模糊,连思考都嫌懒,那是因为咸到疲劳的并不是肉体,而是精神。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他在历经了几百年、几千年份的时光之旅后——又干涉了扩散到世界里的诅咒网,光凭区区一人的精神力原本是不可能完成那种作业的;可以说正因为范围局限在『神』这个人的记忆与意识之内,而非实际的空间与时间,省吾才能在精神不至于枯竭耗尽的情况下完成那种作业。



(相对地……)



『神』迎向了真正的死亡。



或许……变质会比死这种说法要来得恰当也说不定。



构成『神』的要素化为细微的某种东西,扩散到世界里,那的确是身为人类的死亡——就跟死者腐败后回归土里、回归水里、回归风里,藉此遍布整个世界一样——不过与此同时,真正的『神』或许也就此完成了吧?



『神』最后传来的声音反而显得心满意足,这对省吾来说是很大的救赎。



「我……」



省吾一出声,五感便开始急速地捕捉现实。



虽然省吾眨动的眼睛前方依旧是一片黑暗——但他知道那是〈渎神之主〉密闭的驾驶者室,看来自己的意识似乎顺利地回到身上,而非散落在那个诅咒网之中的样子。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渎神之主〉横倒下来的缘故,他感觉重力集中在右半部的身体上。由于身体被绑在驾驶者席上,因此省吾的姿势并没有任何变动——不过身体处于像是被吊在半空中的横倒状态,让他完全无法静下心来。



同时——



……省吾殿下……省吾殿下……省吾殿下……



从刚才开始,省吾就听到一道含混不清的声音随着晃动黑暗的轻微震动一同传来。



咚、咚,断断续续响起的声音恐怕是什么柔软的东西——恐怕是某人的手敲打装甲板的



声音吧?



……省吾殿下……请您回答我,省吾殿下……



虽然因不安与焦躁而动摇的声音——在穿透了几层厚重的钢铁后变质了不少,省吾却马上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梅莉妮——应该已经帮我把皮带改成能自己解开的样子了。)



省吾心想。



以前只要姬巫女们不解开皮带的话,自己就无法移动身体一丝一毫,不过如果没记错的话,梅莉妮应该已经想办法把皮带改成了能自行解开的形式才对。



(……装甲板应该可以从外面打开才对啊,莫非封锁机构坏了?)



省吾边解开皮带边想。



进出〈渎神之主〉驾驶者室的装甲板原本就设计成可以从外部打开的样子。当然,为了不让敌人——比方说『遗落之子』——能轻易地入侵驾驶者室,开启装甲板的顺序刻意复杂化了,而且开门的把手也巧妙地隐藏在装甲的缝隙间,不过姬巫女应该不可能不知道这点才对。



解开全身的皮带后,省吾战战兢兢地在转了九十度、墙壁变成了地板的驾驶者室内移动,并且伸手握住用来开启装甲板的把手。



他像是吊在把手上似地使劲一拉。



叽——随着一阵摩擦声响起,把手转了九十度。紧接着在气闭状态被打破时所产生的特有微弱金属声中,钢铁的门扉往外突出去了。



在下一个瞬间,省吾还来不及推门,门便已经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大量光线与新鲜的室外空气一同流进来,省吾深深地吸了口气。当然,驾驶者内部并不是缺氧状态——不过因为长时间被封闭在黑暗中,他才会几乎出于本能地采取了这种行动,就像是先潜入深邃的海底后,再探头浮出海面时的感觉。



突然涌入的白光让习惯黑暗的双眼觉得有些难受。



当然,那并非圣光,而是太阳散发出来的自然光源。省吾眯起眼睛,忍受着刺进视网膜的光线——



「省吾殿下!」



不过眼睛还来不及习惯光线,一阵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便立刻传来。



直接传进鼓膜的鲜明声音是——



「——蓓尔提雅。」



背着有如光环的阳光俯瞰省吾的轮廓的,是他十分熟悉的人物。



将一头黑色长发在后脑杓绑成一束的娇小少女。



随着眼睛越习惯光线,对方的身影便变得益发清晰。



平常总是凌冽澄澈的漆黑眼眸,如今却被无法遏止的泪水濡湿,嘴角也有点扭曲,恐怕她是因为百感交集,不知道最后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吧。



不过关于这点,省吾也是一样的。



虽然想说些贴心的——适合这个场合的话,却想不到。



结果他只能对这位惹人怜爱的少女这么说:



「我回来了。」



在下一个瞬间……他的视野与自由便再度被剥夺了。



那是因为蓓尔提雅冲进了驾驶者室,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



虽然身材娇小,但历经干锤百链的蓓尔提雅可是拥有相当的臂力;突然被蓓尔提雅抱在怀里的省吾只能任凭摆布——不过同时也咸受到她的体温与香气。蓓尔提雅大概是慌慌张张地赶过来的吧,只见她全身通红,汗流浃背——不过她的拥抱绝不会让省吾感到不快。



「省吾殿下——省吾殿下。」



感动不已的蓓尔提雅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



「太好了……」



「…………」



省吾听得见蓓尔提雅的心跳声。



这么说起来——省吾在激情过后也总是像这样听着她的心跳声。边用肌肤感受着扑通扑通的生命之声边入睡,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省吾只是单纯地感到安心。



同时——



「……啊啊,我……真的……」



还活着。



这股真实感缓慢地涌现出来。



他跨越了那个如恶梦般的状况——并且活着回来了。



这件事让省吾单纯地咸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