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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 2)



昌浩去看公布在阴阳寮墙壁上的巡视编组表,他是被安排在一个礼拜后的晚上。



令人惊讶的是,成亲也在编组之中。



「大嫂的状况不是不太好吗……」



昌浩低声咕哝,小怪甩甩尾巴说:



「不能拿妻子的身体状况当理由吧?况且,他那个人绝不可能把危险的任务推给部下,自己却悠悠哉哉地躲在安全的地方袖手旁观。」



如果部下会遭遇危险,他就会在更危险的地方扛起更重大的责任,这就是他的性情。



或许,这就是成亲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却不失人望的原因吧。



「啊,敏次是今天晚上值班呢。」



想起他咳嗽的背影,昌浩有点担心。尽管他本人坚决说自己没事,可是,遇到妖魔时,万一咳起来,反应可能会慢半拍。胜负在一瞬间,只要被看出一点点破绽,就很容易送命。



每几名卫士与检非违使,都一定会搭配两名以上的阴阳师。敏次那一组也一样。



阴阳寮的官僚、检非违使、卫士,包括昌浩在内,都希望可以平安无事地完成任务。



工作结束时间跟平常一样,在那之前,必须集中精神做好自己的工作,并学习阴阳生的知识。但昌浩脑中偶尔还是会闪过种种事情,不由得发起呆来。



小怪在昌浩旁边蜷成一团。昌浩稍微停下手上的工作,往旁边瞥一眼,看到小怪在那里。



很久没看到这样的光景了。



小怪回归后,昌浩又开始烦恼少了勾阵这件事。平时,她也会隐形待在附近等候昌浩。



昌浩埋头抄写,没听见工作结束的钟声响起,小怪戳他的肩膀说:



「喂,不是结束了吗?」



昌浩惊讶地停下笔,环视周遭,看到寮官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有人与他四目交接,招呼他说:「你还不走吗?」



「你很热衷工作呢。」



「啊,没有啦,我是没听见钟声。」



「你是认真到没听见钟声吧?所以很热衷啊。」



同僚哈哈大笑,昌浩也跟着笑。



虽然只是随便聊聊,还是稍微疗愈了昌浩快被种种事压扁的大脑。



他边整理工作的资料、笔记用具,边思索着什么。



「去文重府前,先绕去竹三条宫一下吧。」



小怪甩了甩耳朵。昌浩压低嗓门,用旁边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想问风音,有没有见过昨天那种黑虫。」



风音沉着脸,待在竹三条宫的侍女房间。



藤花在她旁边缝衣服。



双臂合抱胸前的风音,往寝殿那边瞥了一眼。



从这里都听得见热闹的笑声。今天藤原伊周又来了。



他一来,风音和藤花就必须听从命令退下,与修子分开。



「他自以为是来安慰公主,其实是他自己想要得到安慰。」



风音知道修子根本不期待伊周来访,所以心浮气躁。



修子了解舅舅的心情,不论何时都不曾给过他不好的脸色看。



伊周很寂寞,所以想跟拥有共同的往日回忆的人在一起,填补空虚。



风音也了解他的心情,所以平时并不会忧虑到这种程度,问题在于京城的树木开始枯萎了。



若是污秽再继续沉滞,带着灰暗感情、沉重感情、激烈修子感情的人,就会被这种情感拖着走,心灵扭曲变形,做出平常绝对不可能会做的怪事。



现在的伊周就有这样的征兆。



他要举办的萤火虫之宴,时间订在五天后的夜晚。他今天来,就是为了讨论这件事。



是在寝殿偷窥的独角鬼,把这件事告诉了风音。特地来报告的独角鬼,又回去寝殿了。现在正和猿鬼、龙鬼,一起待在横梁上偷听大家说话。



「宴会那天晚上,我们也要待在房间里吧?」



藤花停下缝衣服的手,歪着头问。



风音边侧耳倾听寝殿的声音,边点着头说:



「恐怕是吧。」



「这样的话,又要拜托菖蒲照顾公主了。」



藤花喃喃低语,脸上透着寂寞。



尽管命妇对藤花还是很严厉,但藤花差不多习惯了。



她渐渐知道什么事会让命妇不高兴。自从她在做种种工作时,特别注意那些地方后,命妇只会稍微皱皱眉头,不会再对她大小声了。



藤花在工作时,都会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去做每一件事。因为这样,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很容易被当成太过闲散。



最近,命妇越来越常把赶时间的工作交给菖蒲。



修子早上时的梳洗打扮和早餐,由藤花和风音负责。有客人来时,修子就会吩咐由菖蒲服侍她。这段时间,藤花就缝缝衣服、整理家具,也就是说越来越常做内务工作。



小妖们都嘀嘀咕咕地替她抱怨,她却很满足,因为修子会穿她做的衣服。



成长期的修子长得很快,所以身高一变,就要修改或是做新衣服,即便手每天动个不停,也几乎追不上她的成长。



但是,对藤花来说,这也是很大的喜悦。



风音看着藤花规律地动着针线,歪着头说:



「你真的很厉害呢,因为都交给你做了,所以我轻松多了。」



全都交给藤花做,风音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听出她话中意恩的藤花,眯起眼睛,摇摇头说:



「因为有云居大人随时警戒,以防公主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才能放心地做这种工作。」



风音苦笑起来。



她的确有心要防止公主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但是京城的树木枯萎,不论她再怎么祓除,还是逐渐逼近。



竹三条宫的树木有她每天施咒,所以勉强还能保住元气,但只要走出这座宅院外,就飘荡着淤滞、沉重的污秽。



为了防止出入宅院的下人们被污秽影响,风音每天睡前都会替他们施法。这么做是为了在明天来临之前,祓除他们一整天受到的污染。



从市场回来的下人经常发牢骚,说外面的人的表情都很阴暗,看得自己都没精神了。宅院外的沉滞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风音站起来说:



「我去擦拭公主的家具。」



修子住的主屋,离招待客人的寝殿有段距离,嵬应该正在那里。以前,命妇曾经被闯入宅院的邪念附身,为了避免邪念或邪恶的东西再闯入,风音布设了好几层的结界,但她深切感到即使这么做也不能完全防堵。



所以她拜托嵬,即使没有人,也要守护修子生活起居的主屋。



嵬爽快地答应了,现在应该在梁上严密监视。



藤花淡淡以眼神致意,风音响应后,走出了侍女房间。



要不经过寝殿前往主屋,只能下阶梯,从庭院走过去。



风音躲在阴暗处偷窥寝殿,看到伊周和几个像是随从的男人坐在外廊。



她仔细观察,发觉他们都缺乏生气。难道是污秽抹杀了他们的生气?



这不是他们的错,整个京城现在都变成这样了。



风音往皇宫方向望去,脸色泛起了厉色。



过午时后,皇宫派来的使者,带来了给修子的回函:



信里是皇上的笔迹,但修子愁眉苦脸地说:「黑色很淡,笔迹也很凌乱。看得出来父亲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她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进宫探望父亲。



但是,在这样的沉滞中,风音着实不建议她出门去皇宫。如果她真的决定进宫,必须在那之前设法解决污秽的问题。



风音经过庭院走上主屋的阶梯,打开木门。风从敞开的上板窗吹进来,是个舒适宜人的空间。



待在梁上的嵬看到风音,开心地飞下来。



『公主。』



「辛苦你了,嵬,有没有什么异状?」



『没有,没有任何需要报告的事。』



停在风音左臂上的乌鸦,得意地挺起胸膛。风音抚摸它喉咙一带,匆地眨了眨眼睛。



对了,昨晚六合来传话,说昌浩为了让安倍晴明醒来,会尽量不要藉助风音的力量,靠自己努力,但也有可能不得不藉助。颇像昌浩会说的话。



风音回说知道了,六合就回安倍家了。



看到风音眉间蒙上些许阴霾,嵬沉下了脸。看着她成长的嵬,非常清楚心爱的公主在想什么。



自己就在眼前,她的心却还是被那个可恶的十二神将占据了。嵬大感扫兴,但没说出来。



即使散发出那样的氛围,它也不会说出来。



它询问风音其他的事。



『公主,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打扫家具,你也来帮忙吧,嵬。」



『是,我很乐意。』



乌鸦啪吵啪吵拍起了翅膀,风音对着它苦笑。



藤花停下缝衣服的手,呼地喘口气。



神经绷得太紧,用力过度,肩膀都僵硬了。



她放松紧绷的身体,伸展双臂,深深吸口气。



新衣服就快缝好了,是夏天的衣服。



这是命妇临时买回来的布,要赶在这次的宴会穿。



这块布的料子薄、通风,颜色柔和,很能衬托出修子的肌肤。连选择布这么一件事,都可以强烈感受到命妇对修子的爱。



「快要完成了……」



藤花打算在伊周他们停留的这段时间完成,又开始动手缝衣服。



这时候,忽然察觉有人的气息。



脚步声逐渐靠近。



那不是风音。好像也不是这座宅院的人。从走路的方式,可以修子感觉出是不认识的人。



就在藤花放下正要继续缝的衣服,把针插在针包上,躲进屏风后面,这时有人走到房间前面站住了。



停在房间前面的人,似乎听见了衣服的摩擦声,往房间里面窥探。



没多久,响起了从没听过的声音。



「请问在里面的是这座宅院的侍女吗?」



是粗犷的男人声音。



藤花惊恐地缩起身子。怎么办?该不该回话呢?可是,这里除了自己外,没有其他人在。上板窗敞开着,外廊与房间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竹帘。



她掩着嘴巴,拼命屏住气息。



「你再躲也没用,衣服下摆从屏风后面露出来了。」



她惊讶地察看,果然如男人所说。



她慌忙把下摆拉进来,但已经太迟了。



站在竹帘前的男人,似乎坐下来了。



「啊,请放心,我是服侍大帅的人,名叫……」



男人稍作停顿,可能是想到什么,没再往下说。



接下来的沉默,对藤花来说既漫长又可怕。



心跳声在耳里喧闹地响个不停。



她屏住呼吸,一心祈求男人赶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