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说服云纤夜，又仿佛是在强调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妥当。

只是，在云纤夜耳中，听上去更像是在他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记忆之中的娘亲，可不是懦弱的女子。”云纤夜小声的开口，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为了驱散心头的疑惑，“为一些事情，她可以抱上必死的决心，若没有做一些条件的交换，她不会在曾经提起外祖家中之事，神色那么平和。”

“但若是达成了交易，就不能怨恨别人——哥哥忘了云小巧吗？世家之中的宅府争斗本就是很常见的东西，若每个曾经被牺牲的女子后代，都努力的积蓄力量前来报复的话，世间将会是什么样子——”

云纤夜越说越小声，甚至停住了口。

黑暗之中的房间，气氛愈发的压抑紧张。

云纤夜用上能力之后敏锐的感官，已经非常清晰的察觉了云千机浑身凌乱而又暴怒的气息，不断的向她传递着让她赶紧逃离的信号，甚至连云纤夜的眼皮，都开始不住的跳动着，让人不安。

只是，这些感觉丝毫没有影响云纤夜，将脑袋中的前后因果略略一理，便开了口。

“所以哥哥明面上说不插手四国事务，实则心中确实不希望四国存活下去，很快的接纳了我这个不是同一魂魄的陌生人，到大唐也不仅是为了给我养魂——哥哥的心中，对于我的安排，从来都有自己的打算吧？对于我的种种小心紧张，与悉心医治，果然也是别有目的的吧？”就像要执意弄清因果一样，云纤夜的话说的又快又清楚。

“那么在这目的之下，您其实，更关心的是这具身躯的完好吧？”

确认无疑，掷地有声。

撕开所有的遮掩纱幕，一切的真相，都会让人觉得无比残忍。

忽然之间，云千机收去了一身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所有的不安之感澌灭无闻，如过眼云烟一般荡然无遗。

修长的手指点燃了一只烛火，云千机指尖轻弹，屋内其他的灯烛便一齐燃了起来。

暖黄色的火烛光芒之下，云千机已经恢复了先前飘逸洒脱的模样，仍是走回了云纤夜坐着的地方之前，隔着一小段距离，带着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云纤夜。

“纤纤，你的容貌继承了娘亲的八九分的样子。因此，虽然你本不是我原来的妹妹，我仍然选择了接纳你、像对待之前亲妹妹一样的疼爱你。”

“在知道你为宗政玄，那么不顾自己性命的事情之后，我也愿意找寻所有的方法来救治你——”

“确实，你永远不知道，你自己的用处有多大，我亲爱的妹妹。”

说到最后两个字，云千机已经缓缓的低下了身体，将还是坐在地上的云纤夜，怀抱其中。

眼神虔诚，又带着痴迷与决心，轻轻的将云纤夜的脑袋，按入了自己的胸前。

修长的手指没有因刚才燃起烛火而染上半分焦尘，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好看形状，轻轻的顺着云纤夜盘好发髻垂下来的那一部分，来回抚摸着。

动作轻柔，完全不像是以前见到云纤夜一定要揉乱秀发的章法，却偏偏透露着一丝莫名的危险，以及强大的不可抗拒。

“有些事情，说出来讲明白了，其实是会伤人伤己的啊，所以，之后这段日子，乖乖呆在府中，不要出门。”

云千机话语轻轻，声调温柔。

但话中又明显的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将之前已经散发的危险感觉，再次提升了几个档次。

“可是哥哥啊，”云纤夜努力的掰开了云千机固定住她的手臂，一边儿惊讶于自己的头发真的没有被弄乱，一边儿实事求是的将这六、七日云千机不在府中，她的遭遇一一讲述了出来。

“对您而言，我若真的有非常大的用处，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只有活着的我才有用？若是我在您利用之前，就因为这些事情丧了命，您的计划是否也会因此而功亏一篑？”

云纤夜对于云千机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礼貌而疏离的样子。

没有因为云千机骤然转变的态度，就卸下心防，而是带上了更多的恭敬与真诚的感觉。

犹如——在明知情形对自己不利的状态之下，努力的争取对自己最有益处的条件。

不能急躁，不能露底，纵然心中千般想法，脸上也要波澜不惊。

在不清楚对方最后的打算之前，谁先被对方掌握了自己的底线，谁就少一分收益，甚至里失败更近一步。

“府中的人我会处理。”云千机的目光阴阴沉沉的，看着因为穿了很厚的衣服，笨拙的从地上爬起来的云纤夜，“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我都满足你。”

阴沉的目光又配上郑重的口气，让人有种像是对待将死之人一样。

“和您有关联的那位公主，请您一定不要让她再来打扰我了。”虽然还不知道云千机和这个什么武公主有怎样的恩怨牵绊，对于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莫名侵犯，她还是非常的不爽。

“我不会逃，也不会妄想着向家中传递消息——海路不便也是您计划中的一环吧？您让我在府中不出门，我便不出去就是了。”

云纤夜小小的叹着气，通过血脉的能力，云纤夜已经清楚的知道了云千机没有说任何的假话。

甚至那些略微的试探，已经非常的肯定云千机存了让她“身死”的念头。

这个事实的发现，沉重的让她难过，原来这么久，她以为终于获得的亲情，到头来仍然是一场阴谋。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宗政玄，以及她的月宝。

最开始，玄皇叔对于她，也是存了很大报复与利用的吧。

后来这个男人，一点一点的柔软了她心中的坚硬，驱走了她的逃避，最终打开了她的心扉。

没记错的话，玄皇叔，也和云千机做成了什么交易呢。

不然云千机是不会去药王谷中，为展小昭治病祛毒，只因为小昭在她的心里当作妹妹看待。

在玄皇叔那副深情的做派之下，是否也是戴着一副面具，到了该到的时间，就会迫不及待的撕扯下来，露出他原有的目的呢？

第一次，云纤夜在这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上，生出了绝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