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后，顾柒真的离她远远的，然窘境并没有随之而去，相反，却成倍的激增。

她的书桌上经常被人倾倒垃圾，书包被丢在教室后的纸篓里，书本不是被乱涂乱画就是不知去向，有天直到她回家，脱下校服才知道，为什么被人笑了一天，背上贴着一副乌龟的纸条。

许唯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老师也找她谈过几次话，但收效甚微，她彻彻底底成为老师眼里的乖女孩，同学的眼中钉，全民公敌般的存在。

每天除了上课，其余的时间基本不出教室，她家庭条件不好，这么一本本的丢，她不想给年迈的奶奶带去更多的负担。

这天一早，许唯走进闹哄哄的教室，原本大家都没注意她，突然有学生喊：“你们看许唯的脸。”

大家循声望去，许唯低着头，脸上五个清晰的指痕，红印子延伸至耳根，半边脸都有点肿了，她眼里一片死灰，人也毫无生气，就跟一个木偶似得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放下书包，拿出书立在面前，将头整个埋在书里，活像一只鸵鸟。

“这是被人扇了吧？脸那么肿？”一个女生笑着说。

一句话，点燃了早自习新一番谈资，热情堪比菜市场。

‘我要是她，早就退学了。’

‘是啊，脸皮这么厚，还来上学？’

顾柒扫过她脸上的印子，收回眼，心浮气躁的。

下午第三节课自习，顾柒溜出去跟慕子谦在假山后抽烟。

上学时俩人就抽，这不是什么秘密，慕子谦抽烟只是为了提神，顾柒是无聊。

午后阳光暴烈，塑胶跑道被晒得滚烫，足球场的草坪也打蔫了。

顾柒将胳膊上的袖子撸起，露出少年单薄却有力的肩膀。

慕子谦靠在一处倾斜的石头上假寐，指尖夹着烟，青烟袅袅。

顾柒开口，“你妈的病怎么样了？”

慕子谦的母亲前天病情加重，住院接受透析。

慕子谦抽了口，缓缓吐出，这几天他要去医院照顾她，晚上还要去打拳，人格外疲惫。

“还好吧。”

顾柒回头看了他眼，说‘还好’就是不太好，他太了解他了。

“我这有两千，你先拿着。”顾柒从裤兜里拿出一叠钱，“过几天我叔叔会给我卡里打钱，到时候再给你拿五千。”

慕子谦推开他的手，“不用。”

“怎么不用，”顾柒往他衣兜里塞，“我听人说透析很贵。”

慕子谦站直，将钱退回去，“阿七，真不用，我有。”

“你最近别打了，多陪陪你妈吧。”顾柒说。

慕子谦拧眉，抽了口烟，将烟头一扔，用鞋尖碾灭。

“今晚这场我必须打。”慕子谦搓了搓脸，“酬金不少，有了这笔钱，够我妈撑一阵的。”

顾柒看着他，少年原本清俊的脸上，伤痕累累，淤青片片。

“对了。”慕子谦看向顾柒，“今晚我要去哈市，你帮我照看下我妈，行吗？”

顾柒缓缓转头，“你要去哈市打？”

“嗯。”

顾柒听过哈市的地下黑拳，那就是不要命的地方。

“别开玩笑了，你不能去。”顾柒反对。

慕子谦看着远处的天，湛蓝湛蓝的，一片云都没有，“但是薪金高，只打一场。”

顾柒还是很担心，“你还是考虑考虑吧。”

“考虑好了。”慕子谦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走了。

顾柒放学后，朝医院的方向走，路过某个胡同口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忽然顿住脚步。

许唯背着书包，手里还拎着蔬菜，顾柒远远看着，有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把她围起来。

顾柒将校服脱下，塞进书包里，又从兜里拿出烟低头点上。

隔着烟雾，看到许唯被人推搡着，手里的菜掉了，被几个孩子踩在脚下，她挣脱后，去抢他们脚下的菜，哭着喊：“别踩，别踩，这是买给奶奶吃的。”

站着的人在笑，地上的人在哭，画面支离破碎的。

当顾柒看着有个女生揪起许唯的头发时，他脸色陡然一沉，将烟狠狠摔在地上，冲过去。

“干什么！”他大吼一声。

瞬间，嬉笑声静止。

“顾柒？”女生惊讶。

顾柒走到女生身边，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把许唯扶起来。

“滚！”

几个女孩子忌惮顾柒，悻悻而去。

顾柒看着她脚下，菠菜都被踩烂了，洒得满地都是。

许唯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书本放回书包里，顾柒也帮她捡，许唯接过，“……谢谢。”

合上书包，她抱在怀里，顾柒刚要走，许唯对着他的背影说：“对不起。”

顾柒：……

许唯很早就想对顾柒说这三个字了，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