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晨和周淑良没有让周扬失望，他们回到了村子里，并且带回了钱，虽然这些钱对于还债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是最起码让村民们都有了希望，而且出乎郑晨意料的是，带钱回来的他们，竟然一时间成了村民们口中的英雄。

“可着十里八村打听打听，就我们村还钱了！”

“人家自己掏钱还的，不比你们村里的那个人强多啦！”

“这还只是第一批，周家女婿说了，以后还会分三批还清的。”

……

越来越多的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言语成了过年那几天村民口中最大的谈资，而郑晨摇身一变，也从骗钱的骗子成了平谷村的大英雄，其他村里的村民们每次说起来，都免不了唏嘘一番，同时也对平谷村的村民十分羡慕。

俨然，郑晨成了救世主，他的信誉一下子重新回到了巅峰。

五万块钱的欠款，足够重新打造一个人了，这也让周扬更加感叹金钱的力量，不过最让周扬感到高兴的，还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自从郑晨两口子把五万块钱还了之后，周大军也很少在家里待着了，与之相反的是，他更愿意出去溜达溜达，吃完饭出去溜达溜达，下午闲着没事出去溜达溜达，甚至下着雪也要出去溜达溜达，不经意间，他那稍显佝偻的驼背竟然还挺直了几分，而言谈举止之间，周大军也已然恢复了那个在整个平谷村说话都有几分分量的周家老大的风采。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扬也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明明身为欠钱的一方，郑晨反而成为了众人感激的对象，而身为债权人的村民还要讨好郑晨。

欠五千，还一千，还差四千，结果还要回过头来感谢欠钱的人，周扬突然觉得欠钱似乎也是一门学问了，而这个问题其实在他的大学生活当中也遇到过。

在大学的时候，周扬有一个室友，叫陈良，因为谐音的缘故，所以大家都叫他陈娘。陈娘的人很好，但是却总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比如不洗袜子，不爱洗澡，这对于男生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男生都很懒，但是陈娘有一个很多人都厌烦的毛病，那就是欠钱不还，宿舍里许多人都因为这个问题而私下里抱怨过很多次。

欠钱不还，但是周扬等人还不能因此责备他，因为这人欠钱很有技巧，那就是，大钱不借，小钱不断，其中最为人诟病的，就是带饭。一顿饭钱，不过五块钱，但是对于穷学生来说，一顿饭就是用来衡量一个人是否有钱的量化单位了。陈娘每周必叫人带饭一次，一次的饭钱通常为三到五块钱，可以说，对于钱的尺度，他把握的非常好，而且，他叫人带饭之后，马上就会说“一会儿我把钱给你”，但是说归说，说了之后，周扬等人从来没见他给过钱。

三四块的小钱，朝他要，显得小气，不要……可谁也禁不住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啊！

周扬清楚的记得，那次他帮我陈娘带饭回来之后转身准备要走，他心里已经放弃了要钱的打算了，毕竟还要同窗四年，为了几块钱的事儿搞的谁都尴尬那就不划算了，然而，陈娘在周扬转身要走的时候，竟然直接把钱拿了出来，然后还给了他，并且说了一声谢谢。

嗨了！

爆炸了！

周扬突然觉得陈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因为他不仅主动还钱，而且还说了谢谢。在那一刻，周扬甚至有一辈子免费给他带饭的冲动。

这就是了。

周扬缓过神儿来，联想现在郑晨他们受到村民顶礼膜拜的场景，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银行会对那些欠钱的大商人们如此客气，甚至在欠钱的情况下还要让他们贷款，其实无非就是欠钱的一方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好处，而这种好处，往往体现在虚无缥缈的“希望”上面。

村民们感激郑晨，是因为还有剩余的“四千”希望；

周扬觉得陈娘是好人，是因为以前受到了太多的不还钱的“失望”；

而银行让企业家不断地贷款，是因为企业家利用贷款发展企业，从而带给银行更多的利息，即便赔了一些，但还是有“希望”还清的，万一给他贷款，整个就鸡飞蛋打了啊。

用希望骗取金钱，画饼充饥，勾勒蓝图，最后空手套白狼，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想通了这一点，周扬豁然开朗。他冲动之下，甚至还想找个人试一试这番理论到底成不成立。

虽然这番理论有些混蛋，但是周扬还是牢牢地记在心里，他担心自己记不住，所以干脆从床头爬起来，然后一笔一划地将这番“混蛋心得”写在了本子上——道德底线低的人，永远会获取更多的社会资源，然后为己所用。

这个年，过的跌宕起伏，不过索性最终还是有惊无险。

正月十八，二中开学了的日子。

过了新年的学生们，对于开学总是有几分抵触，但是对于23班的学生来说就不是只有抵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仇恨了，所以那些老师们总是在私底下窃窃私语，23班的学生们怎么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陈圆殊最终还是走了，据说回到了南方的一个大城市，但是关于她的流言却迟迟没有消散，特别是当初老猴的那一句“作风不正”似乎更给陈圆殊的传言订上了几分接铁证，但是只有周扬知道，恐怕陈圆殊的走跟那个叫江逸飞的不男不女的女人有关，至于她们两个究竟是不是那种关系，周扬不敢确定，但是他尽量选择不相信，毕竟，在这个时代，她们的这种关系，要想生存下去，实在是太艰难了。

分班的事情，波澜不惊，既然已成定局，再反抗也无用，只是这个班级曾经留下的点点滴滴就这样一阵沙般的消散了，谁心里都有些不甘心。

23班的学生按照学生的学习成绩均匀地分散在了C部的其他班级当中，有两个还分到了C部的实验班，每个人都很关心自己的去向，而以徐子豪为首的一帮人则认真地观察着每个学生的表情，每当看到有人露出笑容的时候，这帮人便纷纷示以鄙视脸，然后切切讨论这个人平常的所作所为，最终将其定性为“叛徒”或者“汉奸”，前者称呼女生，后者称呼男生，徐子豪自认十分公平。

而周扬被分到了21班，一个普普通通的班级，徐子豪则被惨烈地分到了24班，这是一个特长班，学习氛围可想而知，至于司徒亮，她那个姐姐果然说到做到，考完试，过完年，立刻就给他办了转学手续，一副十足地铁娘子风范。

至此，23班彻底成为历史，烟消云散。

冬去春来，天气回暖，偶尔大街上还能看到卖风筝的小贩儿，只可惜，在城市里放风筝的广场实在是太少，这些风筝多半都卖不出去，挂了几天之后就陆陆续续消失了，周扬闲得无聊，买了一个玩玩儿，只可惜自己上学放学实在是没时间，可怜了这只风筝一直被放在角落里吃了一星期的灰才正式起飞。

已经是三月底了，天气虽然还有些冷，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周扬穿着一件外套和一件毛衣就已经足够了，不得不说，现在的冬天还是冷多了，果然温室效应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啊。

周末的人民广场上人头攒动，周扬在看到这人山人海之后顿时就泄气了，就这地方，别说放风筝了，就是放只蛐蛐都得立刻被踩死，周扬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花坛上，在他的右手边就是那块刻着“人民广场”的高大石碑，红色的粗大笔记看上去颇为气势宏大，只是在周扬看来，这个名字很是俗气。

这个城市当中到处都是以“人民”二字命名的建筑，人民广场，人民大市场，人民医院，人民第二医院，今年再建的一个医院居然直接命名为了人民第三医院，许是医院领导太过偷懒，连起名字这种事情也顺手牵羊占便宜了。

周扬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风筝，这只风筝制作的不算精良，纸是普通的马草纸，骨架也软，也就欺负城里人不懂，周扬随手把风筝的铁架背弓弄完了一些，这样可以增加风筝的骨架强度。

“行家啊，还知道动手改装啊。”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周扬抬头看了一眼，不认识，继续低头折腾手里的风筝。

“小子，不认识我了？挺健忘的啊。”

周扬再次抬头，他这次多看了两眼，真的不认识，他脑袋里对这张脸没有丝毫印象，但是明显的这家伙没怀好意，否则他身后也不会陆陆续续聚集过来不少人了，而且看他们目中无人的神情，想来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哥们儿，咱们好像不认识吧？”周扬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是他装傻，他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号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