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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光阴苒,谁家少年独惆怅(下)


第二十九章、光阴苒,谁家少年独惆怅(下)

慕容纯出声打断了陆子诺的思绪,他一张口说话,便刻板得要命,精致的脸庞变得愈发棱角分明。他身上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冷淡,不像慕容謜那般的温柔的清冷,而是拒人千里的冰,让人不由自主的远了。

“有事?”

慕容纯的眼下有微微的鸦青,原来是枯坐一夜未睡,陆子诺本欲询问,却又觉得两人未熟到那个地步,也便继续沉默,猛然听到发问,到有些没反应过来。

“唔,也没什么,就是口渴而已。”陆子诺本来就是临时起意出来看看,并没什么话想要对慕容纯说。

两个人依旧沉默无话,慕容纯依旧低眉看着自己的书,半晌却将书一合,啪一声响。

“我能信你吗?”

“什么?”陆子诺被慕容纯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有点迷茫,她甚至不知道要回答些什么。

“我问你,你替我挡暗器是出于本心吗?”慕容纯依旧保持刚刚的神态,低着眉,眼神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声线微冷。

陆子诺叹了口气,如若不是昨日慕容謜和她说了始末,她定是要发飙了。

她读孔孟之说,认为人往往在作为与不作为中间徘徊,最重要的并不是多大的作为,而是守住自己底线的不作为。她毕竟还年少,很多时候也并不懂过刚易折的道理,觉得君子最重要的便是坦荡二字,所谓坦荡,便是不畏惧手段,也不怕使用手段,对于暗地里的刀光剑影便用本身的阳光照亮它,是是非非要分明。

她觉得自己足够坦荡,也明白皇室里的勾心斗角,故而也早就有意无意避免某些事的发生,从不与慕容謜谈论半分家事政事,可听闻昨日慕容纯的遭遇,除了无奈,竟也毫无劝慰的话可说。

慕容纯也沉默着,温润如玉正好的年纪,他的眉心是长期蹙眉存下的痕迹,他似乎有些迷茫,深黑如夜的眸落在陆子诺身上,深深地叹息了。

他可以信他吗?其实,也不必多问的,从第一眼看到陆子诺时,便选择了信任。

本也不求什么安慰,慕容纯起身背对陆子诺,似是望向窗外,此刻天色渐渐亮起来,晨起的天空不似午时明蓝,而是略显苍白,任由跃跃欲试的朝阳渲染金黄的红晕。

阳光落在屋檐角盘旋的一条金龙上,那金龙似愈发的光芒闪耀,经此折射,让整个东宫也明亮许多,亮光一层一层的涂抹过来,将所有阴暗尽数渡成光明。慕容纯却有些恍惚,半晌低叹,多年来他被训练的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这一声叹息也是若有若无,哽在喉里:“身边亲近的人都未必能相信,又何况是萍水相逢。”

陆子诺皱了眉头,“信与不信,都被你拉下了水,可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有些累了,便盘腿坐在地毯上,毯子不知道是以什么绒毛织就,质感似是春日里初生的细草,柔软而脆弱,让人觉得似乎微微一用力,它便要被扯碎在手心。事实上却并没有,这宫里一切物件都坚韧的很,最脆弱的反而是人心。

“慕容氏身份尊贵,也正因此享着常人不能享的尊贵,所以也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的情绪。比如信任,便是奢侈。”慕容纯侧身,日头已然迅速攀爬进云层,阳光愈发灿烂夺目,可衣着并不单薄的陆子诺却没来由打了个冷战。

慕容纯在咸安的事上选择了相信陆子诺,可并不代表在其他事上也会一直对陆子诺保持这份信任,一个信字谈何容易。

“你有多相信你身边的人?”

慕容纯将皇祖父抛给他,让他这一晚上来不断思索,并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又转抛给陆子诺,可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很纠结的神色,而是微微弯着眸,她的眼睛笑起来时,是极好看的新月形状,每一颦一笑,皆是笑意盈盈,那笑容干净纯粹,如春雨后抽出的第一片嫩芽,又或是月光下唯一一朵盛放的昙花,是宫中没有的纯净与美丽。

“很相信。”

“我生活在一个不大的地方,没有见过你所见过的那么多人,却也曾受过欺骗。”陆子诺觉得有点冷,便换了个姿势抱膝坐着,整个人缩成一小团,看着有点可怜兮兮的,眼神却毫不回避的寻向慕容纯的眼神,眼里是一如既往的坦然与澄澈:“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很多时候,感到被骗,并非是他人故意,不过是自己太过依赖罢了。”

“就比如我自己,如果有一天我走向某个高度,那也一定是因为我自己的努力,而并非借助了旁人的力量,所以就不会有被骗、被抛弃的感觉了。”阳光渐渐从陆子诺的头顶落下来,从她柔顺的长发上慢慢渡下来,落在她琥珀色的眼里,明眸含笑,将她的整个人都笼上一种异样的光彩。

慕容纯却沉默,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自力更生的话,最终却都在前行的过程中或多或少的借助了皇权的力量,其实这些原本没什么,每每他皆看过便忘,怕的就是一一积累下来,总有一天他要生活在多疑的雾障里,可这些到底在今晚被挑起,压也压不下去。

“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了,”慕容纯眼微微一阖,眉心是新添的阴霾,还未散尽,故而神色略显不屑:“你的意思是,让我相信你吗?”

只有熟悉慕容纯的人才知道,这已经是他素日高傲里残存的示弱,那大抵是溺水之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无奈,

只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熟悉慕容纯,陆子诺起身,拍一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原本她呆着的房间从来都是最是干净,可她却笑眯眯的左拍一下,右拍一下,好像有多厌恶这一个环境似的。她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轻巧的如同在阳光中游动的灰尘:“随便你。”

她也不生气,也不可怜兮兮的让他相信,她只是安静的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等第二天慕容纯再来时,已然人去楼空,所有用过的东西都给摆放的整齐干净,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