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每个细胞都被灌进了阴风，刚刚压下去的恐惧再度升起，甚至更加剧烈。她忍不住又朝萧慕寒靠了靠。

许是感觉到她的依偎，萧慕寒这时候才扭头过来看着她。

“二十年前，他刚好六岁。那天，就在这里，家里的景观池里的水太深，他爬不上来。”

原来是溺水……苏岑心道。虽然心里的疑惑还没揭开，但是此时，她没有多问，而是认真倾听着萧慕寒的诉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慕寒停了一下，又看了那排位一眼，随后将排位放了回去，目光长久的落在了那排位之上。

“他出事的时候，我刚从外面回来。我小时候闲不住，一个人觉得很无聊就想找他玩。找到景观池那里的时候，刚好看见……”

萧慕寒的侧脸突然冷硬，那阴沉的目光里，盛满了许多苏岑看不懂的情绪。

他停下了话，仿佛在自我缓和情绪。等了好一会，他的话才又缓缓接上：

“他在水里挣扎，他很无助，双手努力的想抓住东西，但是……那池子里都是睡莲，那些东西救不了他。

我当时吓坏了，跑过去，想救他，但是来不及了，我到跟前的时候，他的头已经在水面之下了。我哭喊着让我妈妈搭救他，但她不听我的，反而把我死死的拽着，捂着我的嘴巴，连喊都不让喊……”

“等一下！”

这时候打断萧慕寒很不合适，但是苏岑忍不住还是打断了。

“你什么意思？文瑞落水的时候，你妈妈在旁边？”

死死的拽着？又是什么意思？不许搭救？

苏岑头顶惊雷一个接一个，她盯着萧慕寒，气息已经混乱，现在的她已经顾不上之前见到的是人还是鬼了，她就想知道萧夫人在这个落水事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听她一问，萧慕寒转过脸来。

这个瞬间，他的脸上阴沉淡去，多了一抹讥讽。

“对，她在旁边。”

“……”

苏岑张了张嘴，又觉得无话可说。

萧慕寒看着她，唇边那点讥讽渐渐散开，脸上竟挂出了一抹与此时这个凝重气氛完全不搭调的笑容来。

“苏岑，你也许永远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她这种女人，这种母亲。为了阻止丈夫跟前妻复合，她用自己亲儿子的命陷害那个前妻。”

“什么？”

苏岑惊叫，手不由的抬起捂住了嘴巴，唇瓣立即沾染上了掌心的冷汗。

“那天，我大哥的妈妈刚好过来。那段时间，她跟我爸有旧情复燃的迹象。我妈为此跟我爸正在闹。所以……文瑞死后，我妈在我爸面前哭诉，她虽然没有当面指责任何人是凶手，但是那字字句句里，都指向了那天来家里的外人。

没有确切的证据，我爸没有把他的前妻怎么样。但是从那以后，那个女人就彻底离开了西陵。据说是出国了，没几年过世了。事发之后，我大哥跟我妈闹过。但是从那以后，我妈反倒比之前对他更好。事事迁就，好到那种最终让他都相信了，他的继母从来没有真的针对过他自己的母亲。

而我的母亲，从此就坐稳了她萧家女主人的位置。这么多年，没有哪个女人再能跟她抗衡。因为……论狠毒，她们都比不过她。”

萧慕寒面带微笑，用最平淡的语调，说着最凄凉的话。

苏岑想安慰他，但是看着他的脸，她又不知道这安慰该从何说起。

沉默间，萧慕寒的目光又转回了萧文瑞的排位上：

“出事之后，她暗地里跟我解释，说她真的不是有心的。那天刚好那个女人来了，她们吵了一架，她心情特别不好。刚好文瑞后来缠着她要去池子里抓他之前放养的小金鱼。文瑞太小，蹲下来的时候没控制住重心自己栽了下去。

那个瞬间，她说她是一念之差。一念之差，脑子里闪过了那个女人的脸，一念之差觉得那是个她能一劳永逸的机会。所以她狠了心，但是她很后悔，她跟我说，如果现在能重新来过，她绝对不会这样。绝对不会。

我无法去求证她的话，也不想去求证。因为对我来说，这都没有什么分别。文瑞的死，她要负全责。我恨她一辈子。“

恨……他的眼中此时并不是恨那么单纯的情绪。他很痛苦。非常的痛苦，那是血缘之亲和刻骨之恨交叠在一起才能产生的痛苦。

那种痛苦，能让身旁的人感同身受。

苏岑鼻尖发酸，眼泪涌出的时候，她绕到了萧慕寒面前，伸手紧紧的抱住了他。

言语的安慰略显苍白，这时候，她想抱着他，将自己身体的暖意传递给他。

她抱上去几秒后，萧慕寒也抬起了手紧紧环住了她。

静默片刻，他轻声说道：“你之前见过的那个是我……一直都是我……”

苏岑愣怔，抬起脸，盯着他。

萧慕寒低眉，轻轻抿唇，“我有双重人格。”

“……”

苏岑玄幻了。双重人格，这四个字是她在电视剧里看过的。现实中，它远在天边，跟她无关。

谁能想到，她的枕边人竟然是？

她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萧慕寒，呆成了一段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