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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玉镜台与蟾酥丹(三)


“这是谁家要娶新妇,这样大的手笔?”身后有人交头接耳地将临安城内有这般财力的人家细数了一遍,到底也没能探出个究竟来。

有耳目灵通的直摇头:“莫猜了,莫猜了,那家原不是临安人。”

好些人一同将目光转向那知情的人,连师傅也跟着望了过去,倒教我暗暗吃惊。

“我也是听人说嘴,那家从外地迁来经商,并不在城内住,许是在城外有个庄子,仿佛是姓,姓……”那人深锁了眉挠了挠头,忽地眼里一亮:“是了,姓赖。家里长辈全无,偌大的家业只年轻公子一人担着……”

“哪家的姑娘这样好福气?”有人如是问,引得围观人群中的妇人闺女皆竖直了耳朵。

“哪家?你猜猜是哪家?”那人得意地摸摸下巴:“左右不是你家。”

众人哄笑,一阵笑骂过后,那知情人到底还是道出了是哪家的姑娘:“城东富贾,苏宜的独女,苏家小娘子。”

一片虚与委蛇的“门当户对”、“金玉良缘”的赞声中,我心底油然而生了最诚心实意的歆羡,苏家小娘子与赖公子元夕共游的情形尚历历在目,当真是一对璧人。

喜气洋洋的聘礼队伍过去了好一会儿,众人渐渐散开,我才从那无端生出的歆羡中醒过神来,跟着师傅回铺子去,还得努力掩饰住心事,生怕师傅又拿我打趣儿。幸好,师傅似乎也怀揣了心事,倒未提起什么话来。

“师傅,你可还记得苏家那位小娘子到咱们铺子来过?为了她右眉上的那颗红痣。”我往自己的右眉上指了指,不无感慨:“她也不知听了什么人胡诌,恐那颗大痣坏了姻缘运数,非要来去了它。而今她良姻已定,可见告诉她这话的人是个行骗的术士。”

师傅朝我一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这么些年,你跟着为师究竟学会了些什么?”

我张口结舌,心里茫然。我跟着师傅自然是学岐黄之术,自问学得还算兢兢业业,原来仍是不得师傅满意?可是何处做得不好?

这个疑问,使我从苏玉汝完美的姻缘中惊醒过来,一番深刻扪心之后,我下了断定,近来确有些疏于学习,神思飘忽,带着花香的暖人春风,更是将我的心思吹得四散。

我偷眼瞧了瞧一旁泰然安步的师傅,心虚地下定决心,回去便好好地诵背药典。

回到朱心堂,我果然就收了心思,乖乖地窝在柜台后头捧起不知几年前就答应师傅要诵背完的药典,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师傅偶瞧见了,便笑道:“阿心又背药典呢?”我只假作未闻,脑袋在堆积的药典中埋得更深了。

药典手不释卷地背了不到七八日,便教一名一头撞进朱心堂的小厮扰断了我的苦读。

那小厮大约是一路狂奔而来的,气喘如牛,面色通红,一个劲儿地嚷着要找朱先生。

师傅出门寻药未归,我说了好些遍,那小厮却毫不理会,只管团团转,颠三倒四地求告,说要救他家姑娘。请他落座吃茶等候,请他先回府回话,皆不肯听。

寻到朱心堂来的人,多半是急迫且慌乱的,我并不见怪,也只得静立一旁,候他自己镇定下来,方能好好说话问疾。

那小厮兀自焦躁了一番,果然慢慢镇静,这才一拍脑袋,想起尚未递名帖。他慌手慌脚地从怀里摸出名帖递过来,我只一瞥,便瞧见个烫金的“苏”字在帖子上闪,倒同那小厮一般紧张起来。

“敢问可是城东苏公府上?”我从柜台后头站起身:“是苏姑娘病了?”

小厮点头不迭:“正是,正是,姑娘既认得我家姑娘,还求姑娘赶紧去瞧瞧罢。”

“怎不请旁的大夫先瞧瞧?”

小厮一抹额头上的薄汗:“怎没请过,皆不中用,万般无奈,才扰到朱心堂来。”

我心下了然,能求到朱心堂来,苏玉汝之疾恐是不轻,且病起紧急,师傅寻药短则半日,长则几日不归也是有的,我又不知往何处去找他,待他归来,只怕早已耽搁了。换作旁人,倒也罢了,可于苏玉汝,许是不忍见那最好的姻缘蒙尘,我是存了些许关切的。

几番盘桓,我低头将柜面上的一堆药典深深盯了一眼,横了横心道:“师傅不知几时能回,我先随你去望望罢,若能用药便先用着,可我医术粗浅,到底还要待师傅回来看过才行。”

小厮大大松了口气,他哪理会那么多,只管从朱心堂里把人请回去便得。

我收拾了医笥,殷乙不知从哪个角落踱出来,拦在我跟前,问是否要同往。我向大门外街口张望了一眼,苏家遣来的乃一驾小车,一人驾车一人坐车,再无余地。

“你不必跟着,店里还需人看着,我去去便回的。”我摇着头,背上医笥,跟着那小厮出了门,临上车,一眼瞥见日影西斜照在车壁上,我心里又不禁一顿缩,回头见殷乙还在大门口,便跑回去几步吩咐道:“若是过了酉时我还未归,便来城东苏宅接我。”

殷乙满脸犹豫,我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抬起左臂朝他晃了晃,咧嘴笑道:“师傅给的镯子很是管用,那些东西……如今轻易都不敢近我呢。”

他终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随苏家小厮一路驱车到了城东内坊,将近苏宅时,我挑起车上的帘子,问道:“你可知你家姑娘是何病症?”

那小厮向四下张望了一圈,犹豫了半晌,仍是摇了摇头,不肯言语。

“如何起的病?”我追问道。

“忽然起的病,病症……也甚是奇怪,大夫看了不知多少,汤药也每日往下灌,一丝不见好,昨儿越发利害了……一会儿姑娘见着了便知。”小厮赶着车,说得躲躲闪闪。

我退坐回车内,一颗心跟着一同往下沉去。好端端的突发急症,形状怪异,听这病症,似乎确是朱心堂的买卖呢,却不知是什么祸害。一阵阵悔意打从心底涌起,我暗暗咬了咬牙:我哪有本事应对那些离奇的器物,早知便该等师傅回来一同来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