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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红楼(五十五)(2 / 2)

他身边的倭寇们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墙上的衙役都被他们这种宛若神经质的表现给吓到了,但是他们都没有后退,反而握住了手上的刀柄。

他们是守城方,本来就有先天优势,就算他们锯了树,要攻城门,但是永春的城门是实木制成,十分难破。

而且如果他们要攻城,等于做了活靶子。

永春这里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攻城的情况,但是大家都读过话本,听过《三国演义》,知道如果要攻城肯定是先爬城墙,如果要爬城墙,那就把他们推下去就是了。

说的极为简单,但是这群人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

在攻城开始后,就暴露出了他们的弱点了。

军人和百姓的区别就在于,军人可以靠众多的训练和意志力拥有更高的服从性,百姓,没有。

倭寇显然也非常清楚这点,他们分成了两个小队,将树干当做桥,跨过护城河,一小队收回树木,另一小队则在一旁举着木牌护卫,如果墙上是正规军队,他们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只是永春守城的全是百姓,攻击准头欠佳,又因为恐惧,手上虚软。

夏安然见状,二话不说,直接让人上城门,不要再用箭矢了,直接往下丢石块。

石块靠着自重,又是正上方砸下,确实不需要准头,就能砸中倭人,只是那些倭人宛如癫狂一般,哪怕头破血流也只是和人换个位子,还时不时抬头送给守城方一个,满面血花开的笑容。

这实在太可怕了。

就像是在和疯子对打一样,永春城的汉子们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飞起来了,夏安然神色却很严峻。

他觉得这些倭寇的精神状况有些不太对,这个不觉得痛又满是亢奋的状态怎么看都有些像是不正常,但是这样的敌人很可怕。

城墙被撞得咚咚直响,虽然上方守城的兵士已经十分努力了,但是他们至今砸伤砸死的人数十分有限,关键是这支倭寇行事太有规章了,他们还分兵,一部分防守,一部分主攻。

夏安然站在城墙口,城中的百姓已经被疏散到另一个口,他指挥青壮们搬出重物堵住了城门,自下而上全部堵住,幸好城里之前为了铺三合土而准备了石灰,现在这些石灰被夏安然堆在了门口,一起堆在上头的还有热水。

城门露出了有些松动的景象,城墙上的衙役慌张得大呼小叫,做四散奔逃的模样,这一切都让倭寇们更加兴奋,待见到上头的久久没有重物砸下,倭寇们虽然还是保持着防卫动作不变,但是显然持续近一个多小时的姿势已经让他们的动作有些走形了。

就在这时,□□飘飘洒洒而下。

一袋又一袋子的生石灰被倒了下去。

这一举动让倭寇都有些措手不及,他们只有极少部分因为之前抬头观察城门抬着头,现在被□□掉到了眼睛里面刺痛难忍蹲下去揉眼睛了,但是大部分都并没有受到伤害。

汉人这是傻了吗?

汉人当然没有傻,汉人很快就从上往下泼洒了热水。

热水遇到生石灰快速的发生了沸腾反应,这可不是单单浇下热水可以比拟的。

石灰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钙,遇水生成氢氧化钙,氢氧化钙本身就有腐蚀性,而在这一过程中释放的热量足有近一百度,只要没有反应完他是一直在放热的,而且石灰遇水后会附着在皮肤上。

倭寇资源不足,又是夏天,他们自然不会穿的很多,大部分都是用皮或是甲类包住了弱点部位,身上却裸露出了大块的皮肤。

这一次石灰雨造成的伤害是之前的几倍,尤其是最靠近门的几个人,他们身上沾到的石灰最多,痛的满地打滚,永春城门口的地是用三合土铺成,吸水性很差,方才倒下的热水有不少都还在地面上,这一打滚就让原来身上一些没有碰到水的地方又沾到了水,惨叫声越来越大。

这一情况让后方没有被撒到水的人都颇有些莫名其妙,在他们看来前头这些人只是淋到了热水而已。而氢氧化钙对皮肤的腐蚀性并不强,看上去也就是皮肤发红而已,这更让倭寇们觉得就是被水烫伤而已,他们互相踹了几下还在地上翻滚的人,见他们不起来就啐了一口,示意别的人顶上,继续撞墙。

永春人在上头注意到了这个变化,见这批人正是方才没淋到水的人补上的,夏安然示意不要浪费生石灰了,直接浇热水就好。

直到重复了两三次,倭寇终于有人意识到,□□可能并不是这群汉人为了迷住他们的眼睛洒下来的,而是另有目的。

这让倭寇头头很是恼火,眼看着城门要破,但是现在汉人突然拿出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武器,因为对这种不明之物的恐惧,让倭寇们战前喝下去的那些壮胆酒也清醒了过来,他们的伙伴还在地面上翻滚。

这一声声的惨叫让他们萌生了退意。

有人从之前的热血冲头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觉得他们其实也没有必要攻破城门啊,他们完全可以去附近的乡村里面去抢米,这个位置理他们的船有些远,之前偷偷潜伏过来时候也是翻山越岭的,每个人都还要搬运回去……本来就运不多,何必要破城呢?

人一旦有了退意,动作就会表现出来,反倒是永春人见到这个方法有用,举着水盆的手都不觉得酸了,他们在城门上敲着水盆作势要扑,看着那些倭人想要躲闪又顾及着手中树干的模样,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男人只要鸡血上头,就没有个怕字了。

夏安然也跟着上了城墙,看下去,倒下的不过十多人,倭寇也不傻,慌乱了片刻后,就见领头人将滚在地上的人的衣服扒了下来,抖了抖,然后包在了自己身上,其余人也都有样学样,也跟着抢了人的衣服包在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料不够,就罩住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他们撞门也的确不需要视力。

夏安然问县尉“弓箭可是准备好了?”

他得到了确认的答复后,让开了身子,让弓箭手就位。

他自己也接过了弓,永春县善弓之人不多,夏安然也是进学后才学会的,他的箭术一般,但是如此近距离,又是自上而下,下头人口密集,只要有基本知识的,都能射中几个。

方才倭寇们为了抵挡落石,都举着盾牌阻挡,当时经过刚刚一轮石灰水,大大打乱了他们的节奏,乘着倭人还没有调整过来,永春人搭箭,猝不及防下倭寇倒下了几个,剩下的人动作极快得举起了盾牌,俯身躲避箭阵。

箭不可多用,尤其是永春这种本来没有扛外敌经验的城镇,他们武器的存货本来就不足,见到他们整合了队形,夏安然又生了一计,水攻完了,不妨火攻。

之前就已经收集了一定量的食用油,这个是宋启明下令收集的,他让人取了稻杆,切碎后浸泡于食用油之中,稻杆中空,很快就将油吸了进去,这些稻杆被单独放在一边,见夏安然收弓,宋启明立刻跟上,他命人将稻杆先行洒下,倭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已经不再射箭,依然保持着动作,听闻噼噼啪啪的声音更是一无所觉,继续用盾顶在头上。

他们的盾当然不是军队所用盾,不过是锯了木头拼起来的木盾而已。

木盾怕火。

稻杆一落到盾上,油就留了出来,见状衙役们将剩下的一部分油又破了上去,然后丢下了数根火把,引起了火,倭寇自是又是一番手忙脚乱,他们借着地上有水,就想要将盾牌浸入水中,只是盾牌上有油,油触碰到水很快蔓延开一片,见到倭寇又有了骚乱,永春人不需要夏安然提醒,直接弯弓搭箭。

如此一轮,攻城的倭人被搞得狼狈不堪,但是这也激起了他们的血性,在领头人挥刀斩杀了几个想要撤退之人,他抬头瞪着永春城,喘着粗气,眼中血丝暴起“我一定,要攻破这座城!”

“我要用,这些人的尸体,给我当座位!”

“我要用他们领头人的头颅,给我装美酒。”

“杀!”

“杀杀杀!”

倭人们被这一激,再也不顾永春人的骚扰,他们扑灭了盾牌上的火焰,重整队形,一队人举盾阻挡,另一队人负责撞门。

如此之下,永春城门不免摇摇欲坠。虽有堆料挡住门,但也不过就是拖延而已。

夏安然撕下一截布料,将刀同手捆在了一起,他换下了官袍,对着苏启明道“大人,还请暂避。”

苏启明静静看着他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就见他也将官袍一脱,叠好,又摘下了官帽叠在了上头,他深吸一口气拿过了边上一个兵士的刀,学着夏安然,也用布料将刀缠在了手上。

“胡说什么呢。”

“永春县县令夏安然安在?”

“夏安然在!”

“本官命你,下城墙,领青壮年护妇孺先走。”

“大人!”夏安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得看着他。

这位同他相识于姑苏,文质彬彬的苏大人穿上衙役递来的战甲,甩出了一个刀花“夏县令,还不快快领命。”

他笑着说“本官当年,君子六艺,可也是全数优等啊。”

“我是这永春知州。”

“永春在,我在。”

“永春亡,我必先亡。”

苏启明,三十二岁中进士,其发妻之父是三品大员,在他侯官时候为其运作,被分去了富庶的姑苏做县令,上任第一年,便破获史上最大的拐卖幼童案,先后救回孩童近五十余人,其后两年内,因姑苏城内经济发展、百姓安居亦乐业,被评上等,之后若干年,所役之地治理均善,连续升等,不到十年就升为正五品同州。

为人友善,喜笑,官评极好。

五品大员任职不可带家眷,苏大人的发妻和孩儿都留在老家,他孤身一人上任,也没在这纳妾,平日空闲时候喜欢穿着便服在民巷内闲逛,若是遇到谁家小孩就去逗一逗,先是常被百姓误会,后来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知道了知州大人的小爱好,便常常让小孩给知州大人塞些糖果花生什么的吃着玩。

夏安然来之前,苏大人一直是永春州最受欢迎的人。

后来夏安然来了,他们两人就一起成了永春州最受欢迎的人之二。第一是夏多多。

苏大人一直以文质彬彬模样示人,此时穿起战甲亦是有模有样,他立在城墙之上,指挥着衙役们轮番水火攻击,倭寇省下约莫六百余人,即便城门守不住,冲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他横刀而立,成了永春城数千百姓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