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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千里有怨来相逢


听到这一句尖刻至极的嘲讽,李公甫、吕易与庞廷均大为不悦,转头偱声望去。

“是你!”

李公甫和吕易又听到身边的庞廷一声怒喝,却见他双拳紧握,须发戟张,两只眼睛死死望着从路边竹林中缓缓踱出的一人,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对面走来的是一个年岁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穿着一身月白锻武士箭袖,戴一顶束发白玉冠,容颜俊秀若女子,只是双目细长,嘴唇稍薄,显得性情有些阴鸷与刻薄。

“姓庞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小爷罢?”

这少年走到庞廷对面七八步外站定,脸上带着轻蔑、嘲讽与挑衅的神情冷笑道。

庞廷咬牙切齿地道:“葛玉蛟,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那名唤“葛玉蛟”的少年哂道:“这什么‘天刑司’新人的参选名额,对于你们这些贱民来说是千难万难,但对于我堂堂‘安乐侯’府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人情罢了。”

庞廷身体轻轻颤抖起来:“我已经离开军队,你还要怎样?”

葛玉蛟冷笑道:“当日你坏小爷好事,折小爷颜面,以为一走了之便没事了?那未免想得太美!小爷特意来参加这劳什子新人选拔,便是要寻你好生消遣一番。”

庞廷怒极而笑:“我手下六十七个弟兄因你而丧命,我只不过是将实情上禀,阻止了你冒领我弟兄们用性命换来的战功,难道这便是你不放过我的缘由?”

葛玉蛟脸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狞厉的杀机:“当初你不识好歹,执意拒绝了小爷的好处而选择与小爷为敌,便已是罪该万死!小爷劝你最好主动退出三天后的选拔灰溜溜地滚蛋,如此小爷或许不会和一只丧家败犬计较。如果你真得入选了,那么在接下来的半年秘营受训生涯里,小爷誓要玩你个欲生欲死,才算出得了心中的这口恶气!”

“你欺人太甚!”庞廷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举拳便要上前冲去。

一只手掌轻轻落在他的肩头,柔和却是绵绵不绝的力量从掌心传来,将他死死地按在原地半步不能前移。

“林中的诸位,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出来透透气罢!”

李公甫喊出这句话后,才收回了放在庞廷肩头的手掌。

庞廷亦不是蠢人,霎时间便想明白其中的关节,脸色极为难看地望着葛玉蛟道:“你想陷害我?”

这时葛玉蛟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举手向着竹林的方向一招,登时有五个相貌各异的青年走出来站在他的身后。这五个人显然是葛玉蛟藏起来的人证,方才他故意以言语逼迫挑衅,正是要激得庞廷主动出手。到时闹将起来,便可将一切责任推在庞廷的头上。

“这次算你走运,不知下次是否还有人帮你!”葛玉蛟向庞廷冷笑一声,而后转向李公甫道,“阁下倒有些急智,只是做事却谦些考量。你可知小爷是什么身份,便敢冒冒然横插一手?”

李公甫淡淡一笑,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在下不需要知道阁下是谁,只需要知道庞兄是在下的朋友便足够了!”

一言既出,他脚下已经向前迈了一步,与庞廷并肩而立。

“说得好!”一旁的吕易鼓掌大小,同样向前一步站在庞廷的另一侧,“这也正是在下想要说的!”

葛玉蛟面色已是阴冷如冰,寒声道:“好,希望你们不会后悔!”

说罢领着那五个显然以他马首是瞻的青年昂然走了。

等葛玉蛟走远,庞廷转身向着李公甫与吕易抱拳深深一揖,带着一脸歉意道:“两位兄台,此次却是小弟连累你们了。那葛玉蛟心性偏狭刻毒,只怕是已经恨上了你们,日后必定横生事端。”

李公甫伸双手将他搀住,笑道:“庞兄何处此言,临来之前我们可是说好的,以后要互相扶持,共渡难关,言犹在耳,难道要我和吕兄做背信弃义之徒?再说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三人联手,也未必就怕了那姓葛的!”

“但是那葛玉蛟……”庞廷仍有些犹豫。

吕易笑道:“如果庞兄担心我们,还是说一说那葛玉蛟的底细,让我们知己知彼,也好有个防范。”

庞廷见两人如此仗义,不由得大为感动,牢牢地将这份情意记在心中。一边继续往后院走,一边将葛玉蛟的身份及与之结怨的经过说了。

原来那葛玉蛟的先祖在大虞开国年间有从龙之功,后受封“安乐侯”,在台州府享万户食邑,世袭罔替传至如今。

去年有海寇入侵台州,台州驻军奉命迎击,时任旅帅的庞廷与本队一百精兵亦在其列。原本台州驻军与海寇交战多次,虽说不上百战百胜,却也少有败绩。坏就坏在这一次出征,“安乐侯”葛金将自己的幼子葛玉蛟塞进军中,打算让他混一份军功,等将来入京朝圣时履历也算多一笔光彩。

若那葛玉蛟安分守己只是混一份军功,那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谁叫人家有一个好老子呢?偏偏这小子心比天高又刚愎自负,一心要捞一个天大的功劳光耀门楣。有一次海寇布下陷阱,葛玉蛟却以为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到来,竟借自己可以自由出入中军的机会,盗取令箭假传将领,率领五百人马贸然出击,一头撞入了海寇的重重埋伏。

所幸的是庞廷所属的一百精兵为台州驻军中最强悍的敢死之士,硬是在数倍于己方的敌军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庞廷甚至在混战中亲手格杀海寇首领。

等到五百人马折损大半终于突出重围后,那刚一开战便凭借一匹异种宝马逃之夭夭的葛玉蛟却冒了出来,以升官发财为诱饵,要几个旅帅将这场大败谎报为惨胜,并要求庞廷将敌酋首级转送给他去报功。

其他几个旅帅既惧于葛玉蛟的权势又贪图他许下的好处,都已有些心动。而性情耿直又心痛手下弟兄伤亡的庞廷当场翻脸,不顾葛玉蛟的威胁,立时回营向台州府都尉陈蒙如实禀报了事情的经过。

陈蒙虽然大怒,却终究不能拿“安乐侯”的公子来正军法,只得将其赶出军营了事。

葛玉蛟愤愤而去之前留下狠话,定要让给自己难堪的庞廷付出代价。

庞廷初时尚不在意,以为安乐侯府虽然盘踞台州多年,但台州军直属朝廷自成体系,对方的手应该伸不过来。

岂知不过三天,台州军的粮饷、军械、情报等方面便遭各方不断掣肘,再加上首战失利的影响,战局竟是愈来愈不利。

陈蒙自然猜到这是安乐侯府在背后弄鬼,却又拿对方无可奈何。眼见得形势严峻,他终于选择了向对方妥协,对外宣布将庞廷罢职逐出台州军。

为了弥补对自己这员悍将的愧疚,陈蒙又不惜动用早年与郑骏的交情,为他争取到一个入选“天刑司”的名额。

说到此处,庞廷恨声道:“只想不到那姓葛的仍是不肯罢休,居然追到了这里。两位兄台,那安乐侯府实在非同小可,你们还是……”

吕易微笑摇手:“庞兄不必再说,此事小弟无论如何不会袖手旁观。”

李公甫则言简意赅地补充了一句:“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