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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步行布拉格


行走在这样一座美丽、浪漫、十四行诗般悠扬缠绵的城市,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一直牵手,是的,那才是最好的方式。

从德累斯顿坐火车到布拉格,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原计划抵达的时间大概在午后一点半,可谁知道原来布拉格有两个火车站,下车前我还特意问了人,人家肯定地说这里就是布拉格车站,可一下车就完全懵了。之前做功课时还备了布拉格酒店的谷歌地图,说好的出了火车站隔一个小绿化带就到的酒店呢?

拖着行李箱出来,来往的行人不多,走一段,觉得不对,问人,无奈英语完全不行,只听懂说要坐地铁,于是再回到车站,找咨询办公室,居然关着门,便又去小吃店问人。一个正在吃炸鸡的小伙子跟我比划一阵,又拿出纸和笔画了半天,看我还是一脸迷茫,便做一个手势:跟我走。

我赶紧就跟着走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想会不会有危险?何况这些年在路上一向胆大,不管跟着任何陌生人,从来没发生过危险。

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也不怎么知道路,跟着他进地铁,还逃了票。当时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便做手势叫我直接进站。出站后他问了好几个人,一直微笑着跟我做手势,往前,再往前。走着走着就下起雨来,雨越来越大,拖着大行李箱子,心内不由得凄惶起来:我的酒店,到底在哪里呢?凄惶是真的,可是眼睛仍然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美丽的建筑。我心里默叹:布拉格果然是真美呢。半个多小时后,他突然指着前面说了句什么。我定睛一看,那不就是亲爱的托普弗兰肯斯坦酒店(Falkensteiner Hotel Maria Prag)!当下真是感激无尽,脑子里闪了一下要不要给点钱的俗气念头。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淋透了,但他只是朝我挥挥手,便转身走了。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半,在二楼房间窗前正好可以看到一条绿化带之隔的火车站,我这才恍悟,这里是中央火车站。好在我对布拉格也没有任何必须计划,确定的只是第二天要去传说中美丽无比的CK小镇(克洛姆洛夫镇),要在CK小镇去吃传说中美味无比的地窖烤肉。对于整座城市都是世界文化遗产的布拉格,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卡夫卡、米兰·昆德拉和《布拉格之恋》。

当天还是冒雨去老城晃了晃,一个人,穿着湿透的解放鞋,无畏地穿过大街小巷,一直走到老城广场,看那面著名的天文钟,那样的奇美。有些无措地站在钟楼下,想着,这可是建于1410年的钟楼啊。而那座精致的天文钟,则是根据彼时的地球中心说原理设计的,上面的钟一年绕一周,下面的一天绕行一圈,每天中午12点,十二尊耶酥门徒从钟旁依次现身,6个向左转,6个向右转,随着鸡鸣,窗子关闭,报时钟声悠然响起。这座600年前的钟至今仍然走时准确,很多当地人都习惯站在钟楼下,据此低头调正自己手表的时间。

虽然在雨中,虽然已近傍晚,可是钟楼下有许多人和我一样在雨中站立。突然听到钟声响起,然后,我看到前方的一对情侣,就这样在雨中深深地拥吻。我的心被柔软地撞击了一下,仿佛那钟声依然来自中世纪,一个来自东方的中国女人,第一次来到欧洲,来到这座古老的未曾被战争破坏的城市,她的思绪,全都依附在了她所见所感的悠远的文明之上。

在雨中,莫名有些忧伤,看着那幽蓝与金色的表盘,心想,从CK小镇回来,一定要好好地把这个美丽的城市看遍。是的,让我忘掉卡夫卡和米兰·昆德拉吧!

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3个多小时车程的CK小镇。之前在网上先订好了往返汽车票,回到布拉格,又是深夜了。那个充满波希米亚气质的、同样被伏尔塔瓦河环绕的小镇美得让人屏息,花朵、阳光、漂流、慷懒、甜蜜、斑斓……全部都是小镇的关键词。建在悬崖上的克洛姆洛夫城堡则是另一种需要仰视的雄伟壮丽。作为联合国世界遗产,CK小镇当之无愧。

而完全属于布拉格的时间,只有一天。

从中央火车站附近的酒店出发,仍然是步行。这天,阳光很明媚,计划着要先去布拉格城堡。仍然是先走到老城广场,广场四周有泰恩教堂、圣尼古拉斯大教堂、扬·胡斯纪念碑,南部有庄园剧院。据说1787年10月29日,莫扎特曾在这里亲自指挥了《唐璜》的首演,当然,还有那座绝世美丽的天文钟。想起关于布拉格天文钟的一些传说,当年那个可怜的制钟人被当政者残忍地剜掉了眼睛,是为了防止他为其他国家制造出同样的钟。而这个制钟人在临死前抚摸了这座钟,从此天文钟的时针便一直停在他死亡的时刻。很多年过去了,人们都无法将其修好,直到1948年,捷克人下定决心设法修复了老旧的发条,复制每一个部件的原型……艳阳下,天文钟呈现出的另样的美,竟是眩目的。想起前天傍晚雨中的忧伤,竟是一阵恍惚。布拉格之美,在夏天的阳光下,一派纯澈,明艳动人。

步行的好处,便是可以随处得到意外的惊喜。比如刚刚在去老城广场的路上,经过一个美丽的市集,我竟在一个小摊上发现了中文版的布拉格地图。更惊人的是,这张地图是立体全彩的,将布拉格每座建筑和街道都生动地绘制其上,连颜色都是缤纷的,拿着这样的地图,任谁都不好意思再迷路了。

继续往河边走去,不经意间,便来到了犹太区约瑟夫(Josefov),据说这里保留着无数令人着魔的艺术品,而我在这夏天7月的早晨,却是看到一连串的名品店,一个接一个地开在布拉格中世纪的美丽建筑里,完全不同于以往看过的都市奢华景象,它们是含蓄又飞扬的,橱窗里的那些包包鞋子,置放在此处,全都成了艺术品。

沿着河岸,一直走到查理大桥。那座欧洲最大的城堡复合体的布拉格城堡就在河对岸,LP上说,这城堡“就像一艘搁浅的战舰般雄踞在布拉格天际”。事实上,当我走过建于1357年的典雅的查理大桥,走过桥上售卖各种明信片、旧书、小画、波希米亚首饰的摊档,走过一个个广场,走过一条条陡坡,布拉格城堡一直都在我眼前。不得不承认,LP的形容完全没有夸张。

对于这座恢宏的城堡,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纠结是不是刚好在正点可以看到大门口的士兵换岗仪式,虽然士兵们都穿着由著名服装设计师特奥德罗·比斯特克(Theodor Pistek)设计的制服,而且到了中午还会有乐队演奏;也完全不必去探究圣维特斯大教堂为什么从1344年开始修建,直到1929年才竣工;在旧皇宫毗邻的官邸,你也不必想起1618年5月23日,曾经有两个天主教大臣被新教徒贵族从窗口扔出去,并因此引发了30年的战争……行走在这样一座城堡里,我的心里无限次涌出的只有两个字:伟大。我甚至已经把前几天在德国德累斯顿易北河边漫步的震撼完全抛弃了。是的,在布拉格的精致柔情的美丽之上,还有伟大。

虽说要忘记卡夫卡,可是在慢慢看过圣乔治修道院里珍藏的16世纪至18世纪的捷克艺术珍宝后,走在迷人的金色小巷,卡夫卡还是闯了进来。金色小巷22号,便是卡夫卡姐妹曾经住过的房子,1916年到1917年间,他曾在这里写作。站在来来往往的游人之间,我屏息凝望,还是忍不住想象:住在这样的地方,难怪卡夫卡能够写出那样荡气回肠的传世文字。

走到一处建在城堡边缘的咖啡馆,远处那些红色的屋顶,像一个个试图舞动的精灵。坐下来,慢啜一杯咖啡,企图平息内心的狂热和激情,可是一边又急急地打开地图,啊,那座“会跳舞的房子”是一定要去看的呢。

想不起来这座归属荷兰国民人寿保险公司的“会跳舞的房子”是怎么让我深记的了。虽然《中欧》上并没有介绍过,但当我在地图上一眼看到它,就被唤起不知何时何处植下的记忆——或许,就只是因为这样一个浪漫的名字吧。这座建于伏尔塔瓦河边的建筑,是由美国建筑师法兰克·格里和捷克建筑师米卢尼奇合作设计,于1996年完成的,此刻在我眼里如此奇异,如此后现代结构主义的建筑,却长久地遭到捷克人的诟病。很明显,这座扭曲线条的建筑并不符合布拉格的传统审美,虽然设计师诠释的是这两幢房子极像两个跳舞的舞者,可捷克人却称之为“被扭曲的可口可乐瓶”,又因此处曾被误认为是德累斯顿而遭过盟军的轰炸,当地人便毫不客气地将其视作又一颗投向欧洲的炸弹,因为它破坏着城市原本的纹理。但即便如此,我站在十字路口,站在正在西下的夕阳之光里,怎么看都觉得这座建筑是那么美。在周遭的传统之间,它是一个恰到好处的“破”与“立”。

这一天的最后时刻,我的双脚几乎走遍了布拉格老城的大部分角落,追逐着当天所有的阳光,觉得面孔和心都快要被撑爆了。眼前的河岸风景与老旧奇美的建筑像电影画面般轮流划过,心里狂想着:啊,布拉格之春,布拉格之秋,布拉格的所有,就是一个真实的梦境。在这个有着浓重烟火气的梦境里,除了来自中世纪的建筑与艺术,更有深爱的波希米亚的气息,有烤肉和浓肉汤的香味,有百威(Budvar)啤酒的清爽,有街头艳丽的木偶与璀璨的水晶,有曾经的卡夫卡和德沃夏克,还有开放的同性恋酒吧与劲舞……

在布拉格,一个人,用步行的方式去感受,这是对的,可这并不是最好的方式。在越来越深的暮色里,又一次来到老城广场,站在那座久远的天文钟楼下,认真地掏出手机调整时间。那一刻,又想起了曾经在雨中傍晚看到的拥吻的身影——行走在这样一座美丽、浪漫、十四行诗般悠扬缠绵的城市,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一直牵手,是的,那才是最好的方式。